细说从前——一个80后的这些年

病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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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心梗,刚入院就进了EICU。半个月工夫,里面的病人已经换了几茬。他们去了哪儿,我根本不敢细想。做造影的那天,一路听到了不少“唉呀这么年轻”之类的话。但我依然很高兴,因为马上就能转入普通病房。感觉上,似乎距离死亡就又远了几分。但检查结果出来,我还是颓了。前降支梗塞,必须做支架手术而且得终身服药。终身?想想就让人觉得可悲!
  普通病房里已经有两位大爷,一个正在因为要抽烟跟护士吵架,另一个本来在劝架,看我们进了病房,就很热心地来问我的病情。母亲和妻子跟他聊着,我根本懒得搭理。“没事的,年轻人恢复得快,宽心些!”这就属于废话,终身服药,恢复什么啊?我又皱眉看了看那老烟民,一个莽张飞,一个包打听,这可有得受了。阖眼佯装睡去,实际上满脑子还一直在翻滚。噩梦在脑海中左冲右突,生存还是死亡,真是个无法用沉重去形容的话题。
  静脉造影不能缝合,需要在血管切口处压迫止血。到了半夜,随着麻醉药效力的褪去,刀口便开始剧痛。两位大爷睡得鼾声如雷,更让人没了睡意。忽地房门轻响,值班医生引着两个人走了进来。将其中一个安顿在空床上躺下,然后拉着另一个转了出去。两位大爷也醒了,起身披衣出门。四下俱静,几人的话语依稀飘了过来。大夫说:“无论如何,你父亲今天也不许回去。”一个年轻的声音道:“可是,我们没有钱。”“我接诊我负责,今晚又不收费,对吧?”呼叫器一阵蜂鸣,大夫赶忙奔向值班室。临走还叮嘱:“不许走啊!”一位大爷便劝:“听医生的吧,再检查检查。”年轻人尴尬地沉默了,那暴脾气的登时便发了火:“总之是不能走,先回屋等着!”他们缓步进入病房,大爷们各自躺下,那对父子则静静地坐在另一张床上,只在夜幕中投射出两个漆黑的剪影。我想着方才听到的话,莫名地感到一阵气结。我尚能顾影自怜,但这一家人所要面对的选择,远比文学家脑子里的终极命题更沉重。
  临近天亮,父子二人轻轻起身出了门。“包打听”撵出去跟他们说了些什么,但我没有听清。没多久大夫来查房,我才在刀口的闷疼中醒来。“回去了?我在急诊没顾上,怎么就回去了呢?”大夫急火火地念叨着。大爷便说:“我问他们办新农合了没有,他儿子依稀记得是办了。我让再去问问,一会儿也许就回来了呢。”他们说的我无暇关心,只顾问大夫是不是必须做支架,网上说可以疏通血管,是不是更大的医院才能做?大夫很无奈地道:“就知道你会问这些,疏通只是构想,还没有临床实验呢。网上还说支架手术都是过度医疗了吧?你看报告,梗塞95%,不做还能怎么办?”这话句句在理,但还是让人很难接受。大夫看我依然忧心忡忡,就指着“包打听”道:“你看大爷,做了开胸手术,也没吓成你这样啊?”
  我这才有工夫注意那两位老病友。热心肠的那位面色和煦,真看不出刚经历过大劫。此刻正在帮另一位整理着东西,时不时还小声安慰一句什么。暴脾气的大爷则有些发蔫地点着头,跟昨天一比判若两人。我问:“大爷贵姓,您刚做了手术?”“啊我姓张。”他转过身微一颔首:“老毛病,心脏上一直有个小窟窿,多少年都顾不上管它。孩子们也都大啦,好歹要我折腾这么一回。”说话间,昨晚的两人又进了病房。那小伙脸上满是喜气,见面就拉着张大爷道:“多亏您提醒,我刚问清楚,新农合能报销一多半呢!医生说用国产支架还更便宜,这下再稍借点就够了!”他黑瘦的父亲满脸羞赧地说:“唉,又给娃添饥荒了。”那暴脾气的忽然舒了口气,高声道:“有得治不比什么都强?多宽心吧老兄。我是南山打饼子的老马,出院记得来找我啊!”说着话,便把一堆别人送的东西都堆到了新病友的床头:“走了!烟我就不给你们了,反正也不让抽!”顿了顿,干脆把整包的香烟扔进了垃圾桶:“这东西到底不好,戒了拉倒!”
  三个人推让着出去了,我便跟张大爷打听情况。“嗨,老马也是好人,就是昨天检查出来,他那位置没法做支架,由不得就烦。”我默默点了点头,张大爷又道:“我劝他想开点看远点,我这心里漏了一辈子,不也这么过来了?男人家,要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咧!”
  我们一起从窗子向外望去,老马已经转过了住院部。他笑着往这边招了招手,又指了指旁边的牌子。
  他说的不是再见,因为牌子上写的是:“祝您早日康复。”

在水七方

(责编:温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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