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曹是从家里送来的。来的时候还穿着校服，但已经没有了心跳和呼吸，面色发青，双腿上的血管也青筋凸起。
　　那天我正和我们医院的两个医生在门口喝羊汤，老张接了个电话扔下筷子就往回跑，话都没顾上说，把我扔那儿一脸蒙。老刘说，没事儿，肯定是科里忙不过来，叫他回去做急诊了，咱们喝完给他打包。
　　回去时路过急诊，看到老张站在急诊门口帮120从车上往下接患者。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因上吊自杀来医院的患者，整个脸都已变成了青色，那种青色还是白中透青，要多诡异有多诡异。孩子的父亲面色凝重，母亲早已经慌得不成人形。
　　老张一看这情况，已顾不上送进急诊，在门口就开始就地抢救，一看心跳呼吸全没，就趴在身上做心肺复苏，护士们推着抢救床进抢救室。
　　经过20分钟的抢救，孩子有了微弱的心跳，但是不能自主呼吸，也没有意识，其实就是我们平常所说的脑死亡。
　　在老张写病历的时候，从父亲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我大概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孩子姓曹，是我们省里某重点中学的孩子。小曹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考试没有出过年级前三，游戏、上网、早恋，这些孩子身上的问题，在他身上根本看不到。小曹每个假期最喜欢的事情就是上各种补习班，所以家里也一直以他为骄傲。今年高考，所有人都认为这孩子必上清北，但是人生就是充满各种意外，成绩下来，不尽如人意，虽然考上了985，但却与清北无缘。
　　成绩下来后，小曹在网吧待了三天三夜，因为发烧，网吧老板报案，被警察叔叔带到医院作了排查，发现就是普通的感冒，就将小曹送回了家。
　　因为是被警察叔叔送回来的，又是几天不洗漱，整个人看上去很颓废。父亲说了他几句，母亲又叹其自暴自弃。小曹将自己关在房间不出来，等父母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将自己用皮带挂在了窗帘杆上没了呼吸。
　　老张和父亲说，放弃抢救吧，肯定抢救不过来了，让孩子走得安然一些，已经脑死亡了。一般来说，呼吸停止三分钟，全身器官、包括心脏就会停止工作，六分钟以上基本就不可逆转了。
　　父亲就和崩塌一样颓然坐在了地上，他问医生，前后估计小曹上吊40分钟，不是还有心跳吗？老张没有和他说，那是小曹在窗帘杆上一直挣扎，挣扎了很久，无法挣脱皮带，最后才停止的呼吸。我问他为啥不和家属说明？老张说，那对一个父亲来说，有点过于残忍。
　　第二天早晨起床的时候，我问我儿子，作业写得怎么样了？8岁的他说还没有写。要按平时，我肯定要对他批评教育，看着他稚嫩的脸，我说没写就没写吧，以后一定要按时完成。
　　生子当如孙仲谋？我们想让孩子成龙变凤，但是，我们更应该接受他们的平凡和脆弱。

王继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