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里的三伏天
诗词里的三伏天
长夏三伏,白昼的铜镜悬于中天,灼灼烈焰炙烤着大地,炙烤着万物,也炙烤着古往今来无数文人骚客焦灼的心。
热浪如无休止的潮水阵阵涌来,只留下滚烫的蝉鸣。热浪之中,诗人们以文字掘出深井,贮藏着幽凉的精神泉源。
“赤日满天地,火云成山岳。草木尽焦卷,川泽皆竭涸。”王维在《苦热行》里这样描述伏天的盛威。日光如灼热的金箔,贴满每一个角落,云朵也仿佛熔铸为火焰的山岳,赤日与火云联手,封堵住任何一丝凉风可能溜走的缝隙。杜甫亦于《夏夜叹》中呼喊:“永日不可暮,炎蒸毒我肠。安得万里风,飘飖吹我裳。”长昼漫漫,似乎永无尽头,毒热之气翻腾于腹中,竟如火烧。在酷热面前消融殆尽,万物与人共历着这场浩大而苦痛的洗礼,杜甫非常希望能唤来万里长风,飘飘然吹起他的衣裳,凉快凉快。
“夜热依然午热同,开门小立月明中。”杨万里在《夏夜追凉》中感叹说夜色并不比白昼凉快多少,开门望月,月光皎洁却似也裹挟着余温,无声倾泻。古人于伏天中,竟也摸索出种种避暑的巧法。李渔在《闲情偶寄》里写道“汲大瓮储水,浸瓜于中”,井水清凉,镇瓜其中,是为“冰瓜”。如此精微心思,显见古人于酷热里求生之智慧,亦是对苦夏一丝倔强之抵抗。
“何以销烦暑,端居一院中。眼前无长物,窗下有清风。”白居易则端坐于院,静对炎热吟哦出了《销夏》,乃是以心之澄明消解体肤之烦躁。柳宗元《夏夜苦热登西楼》里又云:“凭阑久彷徨,流汗不可挥。莫辩亭毒意,仰诉璇与玑。谅非姑射子,静胜安能希。”其于西楼之上,汗流如注,彷徨四顾,却终难寻得姑射神人般的静胜之力。可见静心祛暑,谈何容易?然而,这静坐之中自有深意:以不动应万动,以心之清凉敌伏天之蒸郁,如白居易《苦热题恒寂师禅室》所言:“人人避暑走如狂,独有禅师不出房。可是禅房无热到,但能心静即身凉。”心静即身凉,此语穿透了物理的屏障,直指伏天精神生存的本源。
古人以“伏”为名,取意阴气受阳气所迫而伏藏,提醒着阴阳流转、暑寒相推之理。三伏天里,古人多“伏”于家中,如杜甫在《夏夜叹》中所言:“仲夏苦夜短,开轩纳微凉。”夏夜虽短,也敞开轩窗,接纳天地间细微的凉意。这微凉,是苦热缝隙里的喘息,亦是大自然赋予的珍贵补偿。但古人也会到山林中乘凉,如李白在《夏日山中》中便写道:“懒摇白羽扇,裸袒青林中。脱巾挂石壁,露顶洒松风。”懒摇羽扇,袒露于林,何等疏狂自在!
而宋人更是心灵手巧,冬日藏冰,伏天取出。如《东京梦华录》所载,冰镇蜜饯、雪泡梅花酒等,晶莹如冰山雪峰,入口沁凉,霎时消解了暑气。这冰凉的甜味,分明是古人用智慧在伏天里降下的一场雪。
伏天流火,酷热如炉。古人在诗行里凿出清凉的隧道,在静坐中升起精神的寒泉——原来我们被暑气围困的躯壳之内,自藏一座清凉洞府。现代人常蜷缩在空调轰鸣的庇护下,将热浪拒之门外,却不知内心亦需一片静气的清凉:那清凉非关温度,乃关乎心魂之澄澈与对天时流转的领悟。
三伏之热,终归不过是光阴长河里的片刻蒸腾。在灼灼烈焰中,古人之诗行与智慧,如同冰封的溪流,悄然流淌过燥热的时空,浇灌着焦渴的心田。原来伏暑不只是物候的极端,更是灵魂的试炼场;我们并非仅仅躲避炎热,而是以精神的幽泉在滚烫世间凿开清凉的甬道——当蝉声如沸,且以心为井,那千年前冰镇诗句的甘冽,依然能穿云破日,在唇齿间留下清冽的回响。
那滚烫蝉鸣里,其实藏着古代文人们理想中的雪花。
□杨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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