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暑假 我用一把小镢头撑起半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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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7年的夏天,炽热的太阳把岢岚县宋家沟公社柳林湾生产大队周边的黄土山坡烤得直冒白烟。
  那天早上,我揣着母亲连夜缝的布口袋,攥着那把磨得发亮的小镢头,跟着村里的大孩子们钻进了深山。那年我刚满11岁,在村小学上四年级,却已经懂得,暑假不是用来疯玩的——父亲在离家10里的水库工作,每月工资刚够换全家7口人的口粮,身体有病不能下地劳动挣工分的母亲总在油灯下数着毛票叹气。我想,我得让家里的烟囱多冒些热气。
  柳林湾的大山是石头和黄土堆成的,黄芩就藏在石缝的泥土里。天不亮出发时,露水能打湿裤脚,草叶上的晨珠沾在胳膊上,凉得像冰块。大人们说黄芩的根是金贵的,表皮黄澄澄的,挖出来得带着泥土晾,不然会失了药性。我弯着腰到处搜索,眼睛瞪得像铜铃,看见开着蓝花长者一身碎叶的黄芩苗后,惊喜不已。小镢头往下刨时得轻,劲大了会把根刨断,断了根的黄芩收购站只给半价。
  太阳爬到头顶时,山成了蒸笼。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涩得睁不开,只能用脏袖子一抹,继续在石头堆里翻找。布口袋渐渐沉了,勒得肩膀生疼,可每次摸一摸里面硬邦邦的药材,就像摸到了母亲脸上的笑容。有次在陡坡上踩滑,整个人滚下去,膝盖磕在石头上渗出血,我顾不上疼,先爬起来捡散落在草里的黄芩,那可是能换钱的东西。
  中午啃口干硬的窝头,就着山泉水往下咽。窝头是玉米面掺着麦麸做的,剌得嗓子疼,可看着别的孩子都在啃,也就不觉得苦了。有回二柱子挖到一株特别粗的黄芩,举起来炫耀,阳光照在他满是泥垢的脸上,亮得晃眼。我心里憋着劲,那天硬是比平时多挖了三斤,下山回家时星星都快出来了。
  挖回来的药材得摊在院子里晒,傍晚收的时候要仔细捡掉里面的石子和杂草。母亲总蹲在旁边帮我挑,她的手布满裂口,碰着干硬的药材时会哆嗦一下。“慢点捡,别扎着手。”她轻声说,可我知道,她比谁都盼着这些药材能多换点钱。药材收购站的人每五天来一次,我攥着沉甸甸的布口袋排队,看着他用杆秤称,听着他报出斤两,心都提到嗓子眼。第一次拿到七块三毛钱时,我紧紧捏着纸币,指缝里全是汗,跑回家时风都追不上我。
  八月底的最后一次收购,我卖药材换来二十五块六毛钱。加上之前的钱,正好一百元。那天我把钱递给父亲,他正在擦自行车的轮子,满是油污的手接过钱时抖了抖,半天没说话,只是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母亲在灶台边做饭,我看见她转过身,用围裙捂着脸,肩膀一抽一抽的。晚上的锅里,飘着久违的小米粥香,还有两个白面馒头,母亲硬是塞给我一个,说:“吃吧,你是家里的男子汉了。”
  后来才知道,那一百元顶得上父亲三个月的工资。父亲用那笔钱买了新的自行车轮胎,给爷爷奶奶买了十几个饼子,还扯了块蓝布给母亲做了件褂子,剩下的钱让弟弟妹妹去学校报了名。我趴在炕桌上写作业时,总能听见母亲跟邻居说:“我家娃娃懂事,比大人还能干。”
  如今,家乡柳林湾村的山更加郁郁葱葱,山里的“宝藏”不知冒出来多少,只是村里没有几个年轻人和孩童了,再没人去山上挖药材了。
  我每次想起1977年的那个夏天,总能闻到山风里混着的黄芩香,想起那把磨亮的小镢头,还有布口袋勒在肩膀上的疼。那疼里藏着的,是一个11岁孩子能给家的全部重量,是黄土坡上长出的最倔强的希望。

白建平(岢岚)

(责编:温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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