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落叶的弧度
一片落叶的弧度
夕阳是淡金色的,像刚冲泡好的蜂蜜水,稠稠地泼在院角的老榆树上。我坐在竹椅上看树叶,一片叶子正从高处往下坠,不慌不忙,带着点悠闲的意思。
抬头望去,树皮上的裂纹深得能藏住蚂蚁,叶子却还鲜亮,边缘卷成浅浅的波浪,像被谁用指甲轻轻掐过。它脱离枝头时没带一点声响,连风都替它收着气,就那么打了个旋,斜斜地往东南飘。
我想起小时候在老家,外公家院角也有这么棵榆树。他总说叶子落得急了,来年树就长得糙。“你看它们打转儿,是在跟树道别的。”外公用烟杆指着半空,一片叶子恰好落在他的毡帽上,黄得发脆,脉络却还清清楚楚,像谁在上面描了细瘦的字。
这叶子飘得有意思,不直不愣地往下掉,倒像个蹩脚的舞者,左一下,右一下,忽然被风推了把,猛地往高处蹿了寸许,随即又慢下来,仿佛在掂量着什么。我数着它转的圈,一圈、两圈,到第七圈时,离地面还有三尺。
去年在昆明,见着个卖缅桂花的老太太,她竹篮里的花都用阔叶包着,叶子是本地的柚叶,阔大,带着点清香。她说用叶子包花,花不容易蔫儿,“叶气养着花香呢”。那叶子的边缘也有点卷,想来是被花的热气熏的吧,不过,倒比直挺挺的叶子更有看相。
眼前这叶子又打了个旋,这次转得急,像被人搡了一下。阳光透过叶心的破洞,在地上投下个小小的光斑,跟着叶子动,忽明忽暗,倒像是叶子在眨眼睛。我忽然想起王磐的《朝天子·咏喇叭》,“眼见的吹翻了这家,吹伤了那家”,叶子倒好,不伤人,只自个儿慢慢飘。
离地面还有一尺时,它忽然停住了,就那么悬在半空,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线牵住了。一只蚂蚁顺着墙根爬,爬到叶子底下,抬头望了望,又掉头往回走,许是觉得这叶子靠不住。
等我再眨眼,叶子已经落在了青苔上。它没平躺,而是半边翘着,像个不服气的孩子。叶脉在阳光下看得真切,主脉粗,支脉细,细细密密织成一张网,倒比蜘蛛网更规矩些。我拾起来看,叶尖有点焦,是被太阳晒的,像老太太额上的皱纹,藏着些说不出的故事。
树顶上又落下一片,这次落得直,“啪”地打在石阶上,倒像是在催前面的叶子。我把拾起的叶子放回青苔上,让它跟刚落下的挨着。两片叶子,一片弯着,一片平着,倒像是在说什么悄悄话。
天快黑时,风大了些,地上的叶子被吹得滚起来,弧度越来越小,最后贴着地面滑,倒像是在赶路。我想起小时候叠的纸船,放在河里,也是这么晃晃悠悠地走,走得远了,就成了个小点,再远些,就没了踪影。
树还在那儿立着,叶子落了,枝头倒显得清爽。明年开春,这些落了的叶子该变成泥了,树又会抽出新叶来,嫩嫩的,卷着边,像刚睡醒的娃娃。那时再看新叶,想来又是另一番光景。
□熊聆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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