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和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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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在麦田里直起腰时,我正在考场里伏案疾书。六月的阳光同样灼热,只不过落在他脊背上的是实实在在的金黄火团,投在我试卷上的却是命运虚晃的闪光。播种那天,父亲往我书包里塞了把麦粒。他说:“种地和考试一样,种子落土前谁也不知道收成。”我捏着那几粒硬实的种子,看他在田垄上弓身前进,每一步都精确得像用尺子量过。他撒种的手势很特别——拇指与食指轻轻一搓,麦粒便均匀地散开,仿佛土地深处有磁石在牵引。放学回家,我发现自己的作业本上也有类似的弧线:那些反复涂改的数学公式,不正是另一种形式的播种吗?
  麦苗刚冒头时,父亲带我去田里认草。他说杂草比麦苗绿得更艳,就像人生里那些看似光鲜的诱惑。他拔草的动作干脆利落,连根带起,泥土簌簌落回垄沟。我坐在田埂上背英语单词,突然明白:备考何尝不是除草?那些混淆视听的干扰项,那些扰乱心神的杂念,都需要被连根拔除。
  干旱来得突然。父亲日夜守在田边,皮肤晒得黝黑发亮。他挖深水渠,一瓢一瓢浇灌蔫头耷脑的麦苗,脊背弯成一张紧绷的弓。我在模拟考中失利,躲在房里撕试卷。父亲推门进来,手掌摊开,掌心上躺着几粒干瘪的麦穗:“看,根没死,还能活。”他手心的茧子刮过我手背,粗粝的触感比任何励志语录都更有力。
  抽穗期最怕风雨。父亲用竹竿给麦田搭支架,动作轻柔得像在扶正婴儿的脖颈。我在灯下刷题到深夜,他默默送来一碗糖水荷包蛋,糖粒沉在碗底,像未说出口的期许。那晚风雨大作,他披着塑料布在麦田守到天明。我在台灯的光圈里突然顿悟:高考这座独木桥下,何尝不是父亲用沉默筑起的防护网?
  开镰前夜,父亲磨镰刀的声音格外清脆。月光下,他试刃的拇指渗出血珠,却浑不在意。我在考场外候场时,忽然想起这个画面——原来每道考题都是需要被收割的麦穗,而笔尖就是我的镰刀。
  麦收结束那晚,父亲在晒场边点起篝火。火光映着他结满盐霜的衣领,也照亮我书包里崭新的志愿表。我们都没提考试,只是看着火星升向星空,像无数个正在飞翔的梦想。他忽然说:“麦子进了仓,地还得接着种。”这句话在我填报志愿时反复回响——原来人生没有真正的终点,只有一季又一季的播种与收获。
  多年后,我站在写字楼的落地窗前,看雨水冲刷玻璃。手机突然震动,是父亲发来的照片:新一茬麦苗在雨后舒展,嫩绿的叶尖擎着水珠。附言只有七个字:“地没荒,你放心考。”原来父亲早已参透:高考不过是人生的一块试验田。无论走得多远,我们终究要回到自己的土地上,继续春种秋收的永恒轮回。而真正的考场,从来不在那间安静的教室,而在每一寸需要弯腰耕种的生活里。

□林海平

(责编:李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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