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访谈类节目“北京青年×壹次访谈录”作品《都市两极:北京14人》节选——
失业半年后,陈涛出名了
深度访谈类节目“北京青年×壹次访谈录”作品《都市两极:北京14人》节选——
失业半年后,陈涛出名了
北京青年×壹次访谈录是一档深受年轻人喜爱的深度访谈节目,用互联网的“轻”形式,做严肃媒体的“重”表达。一次访谈就是一次连接,每读懂一段具体的生命体验,就多一分对历史和时代的理解。该节目采访了200多名曾经或者依旧在北京生活的年轻人,从中选择具有代表性的14个人物集结成书,用他们的故事勾勒出当代青年人的群像。书中14个人物的故事都没有定性的结局,因为生活还在继续。但也许一个人的生活困境,会在另一个人的故事里找到可能的解法。
那一天,走投无路的陈涛打算去当道士。结果,年龄不允许。
此前,他从来没有想过,出家当道士竟然还有年龄限制。他要去的道观规定出家当道士的年龄范围在18-35岁。
2023年,陈涛38岁,失业半年,全部银行卡余额只剩下100多元。这一年,是他来北京的第12年,也是从四川大学哲学专业研究生毕业的第12年。截止到3月26日这一天,他已经送了将近4个月外卖。晚上19:45,改变陈涛命运的事件,发生在这一刻。
在这一天的早些时候,陈涛骑着租来送外卖的电动车,奔驰在去往望京的路上。他打算把电动车退掉。送外卖这份工作,开始于2022年12月。当时陈涛看到一条“缺人!北京多区发布倡议:有闲暇时间居民可‘送外卖!’”的新闻。在社会号召下,他注册成为一名外卖员。
坐上电动车,戴上头盔,把钥匙插到锁孔里,手握车把,在北京的大街小巷加速前往确定的目的地。送外卖的过程,让陈涛感觉自己成了一股风,想去哪里都可以。
当然,送外卖的经济回报很重要。他算过,这时候跑一单外卖的单价和在互联网公司上班的时薪差不多。更重要的是,他发现送外卖这份工作,可以和人建立真实的连接,既能帮助别人,也可以让自己有成就感。
总之,送外卖是陈涛在2022年,做得最开心的一份工作。
开心的时光总是短暂的。2023年3月,陈涛发现送外卖也有淡季,市场需求减弱和涌入人数过多,导致送一单只能拿几块钱。现在他一天只能接到十几单,而租车费用一个月要700元。仔细算过之后,他决定把车退了。陈涛把电动车车速开到最大。北京3月的风,从头发缝吹到脚底板,他整个人都要被冻傻了,可他不在乎。恰恰是身体上的冷,让他有了正活着的力量感。
还完电动车,陈涛扫了一辆共享单车骑回出租屋,来回交通工具的落差,让他在心理上尤其疲惫。
18:00左右,天已经完全黑了。陈涛到家后,打开唯一的光源,冷色调的顶灯照着屋内的一张床、一张摆了一半书的书桌、一个放置电饭煲的柜子,还有一些杂物堆放在门后。他打开狭小而黑洞洞的窗户,想让屋内的几盆多肉呼吸一下,即使那些多肉早被养死了。
他深吸一口气,瘫在椅子上,拿出手机,打开求职应用程序,不出所料,发的求职消息全都显示已读不回。打开微信,除了房东催交房租和家人催问是否找到工作、要不要回家之类的例行消息外,没有其他新信息。
事实上,已经很久没有人主动给他发过消息了。
“丁零零,丁零零”,刺耳的电话铃声突然在空旷的房间响起。陈涛有一些慌张地从椅子上弹起,他揉了揉眼睛,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他深吸一口气,等铃声响了一会儿后,接起来。
他没有开口,等待对方先介绍自己。
“喂,请问是陈涛先生吗?”电话那边问道。
“我是,你说。”可能是很久没跟人讲过话,陈涛听到自己的声音,觉得陌生又虚弱。
“您好,陈先生。我是李女士,××公司的猎头。我们专注于传媒行业的人才招聘,您的简历在我们的数据库中,我们看到您之前在南方周‘未’做过资深记者是吗?”
听到猎头把“南方周末”念错后,陈涛积攒了几个月的情绪,终于爆发了。他想教育一下猎头:“你怎么连字都读错?”
可话黏在嘴边一句也说不出。
“喂,喂,陈先生,您能听到吗?”猎头在电话那边不耐烦地催问。
陈涛把电话挂了。他想不通,一个连这么著名的媒体名字都念不对的人,为什么能有工作?而自己名校毕业,工作经验丰富,怎么会找不到工作呢?
在情绪的驱使下,他打开电脑,愤怒地敲下一大段话:“我,985硕士研究生,失业半年多了,还没找到工作,投出去的简历98.75%都石沉大海。也就是说,每100份里面可能有1份回复我的,并且说不合适。其实已经脱下了孔乙己的长衫,因为我年前就开始送外卖了啊。虽然有很好的工作经历和研究生学历,但是年龄过了35岁之后,真的是无人问津啊。”
写完,他照着稿子,用手机录制下说这段话的视频,接着拍了学位证和电脑上的硕士毕业论文,证明所说内容的真实性。
19:45,他发布的视频通过短视频平台审核,开始面向公众。
15分钟后,这条视频观看、点赞人数超出平时,开始有大量评论涌入。在传统媒体做过记者,又在互联网行业工作过的陈涛,敏锐地意识到这条视频要“火”了。他立即开了直播。在直播的过程中,无数消息像雪花一样涌入陈涛的微信,电话一个接一个响个不停。
失业半年后,陈涛出名了。
陈涛知道新闻事件的热度一般会维持5-7天,而在新媒体时代,热度最多5天就过去了。因而3月26日之后,在众多媒体的邀约中,他从中选择出喜欢的媒体,接受了他们的采访拍摄。
他知道媒体想要什么,同时也想借着这个机会,坦率地回顾过往,总结经验。
2011年,陈涛研究生毕业,怀抱着媒体人的使命感和责任感,他去了媒体环境繁荣的北京工作。一开始是在《看天下》做见习记者,半年后转到《中国新闻周刊》做了4年专跑文化口的记者。
到了2015年年底,他和同行敏锐地意识到,传统媒体在新媒体的强劲势头下,正在下沉。彼时,互联网行业发展势头迅猛,谋求转型的媒体从业者,大多会选择跳入互联网这片“蓝海”。陈涛则转到一个完全不熟悉的汽车公关领域。在公关待了一年半,他又转回了传统媒体,这次加入的是《南方周末》。
《南方周末》曾是中国新闻黄金时代的象征,它代表着一个时代和一代年轻人对新闻理想的追求。陈涛以资深记者的身份成功应聘到《南方周末》。工作了一年后,他顺利转正。可他写的稿子总是无法达到标准。周报给了他足够的时间调适,在压力之下,他更加无法写出满足周报需要的优秀稿件,最终被迫离职。
后来,他就开始在互联网公司的运营岗和公关岗之间来回横跳。
2020年疫情防控前夕,他从公司出走,和好友一起创业,惨赔。2022年,和好友友好协商后,陈涛从公司退出。
重新把自己置身于劳动力市场,陈涛发现很多岗位的招聘条件都有35岁的年龄限制。
37岁时,陈涛惊慌地发现自己找不到工作了。
在失业的半年间,陈涛缩在十几平的出租屋内,无数次在深夜反思过往的人生选择,他想知道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才沦落到如今的局面?是从大学毕业后明明有机会在家乡进体制内,却选择来北京打拼吗?可如果回到2011年,再选一次,他发现自己还是会义无反顾地来北京。那是没有继续坚持在新闻领域,跳去其他行业的选择做错了吗?如果以收入来评价转行时的职业选择,那么,后来在互联网公司工作时,他也拿过高达几万的月薪,不是吗?
回头看过往的选择,陈涛发现,忠于职业理想,是万丈深渊;不忠于它,是寸步难行。现在已经这样了,他只能机械地一头扎进求职应用程序中,继续投着已读不回的求职简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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