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总像揣着一台永不停歇的购物雷达，隔三差五就能从街头巷尾“捕获”些让人哭笑不得的惊喜。上周六晌午，她拎着印着奢侈品牌LOGO的购物袋进门时，汗涔涔的额角还黏着碎发，张口便是那句熟悉的“累死我了”。我蜷在沙发上翻着报纸，头也没抬地搭话：“又淘到什么宝贝了？”
　　“三条裤衩，四百七！”她把购物袋往茶几上一甩，拉链碰撞的声响惊得我报纸掉在腿上。
　　“啥？”我腾地坐直身子，“一条裤衩一百多？你买的是镶金边的吗？”在我的消费认知里，纯棉内裤的合理价位向来在两位数徘徊，这溢价堪比珠宝首饰的“天价裤衩”，简直刷新了我的世界观。
　　她努努嘴示意我自己看。我先掏出两条印着简约格纹的棉质内裤，布料柔软却平平无奇，指尖摩挲着走线，怎么看都像超市促销区十块钱三条的款式。“你啊，就是被导购忽悠了！”
　　我捏着裤腰标签数落起来，“女人一进服装店就智商归零，这种……”话音未落，第三条“裤衩”从袋底滑了出来——深棕色的皮革泛着油蜡光泽，剪裁利落的A字版型缀着金属铆钉，赫然是条能外穿的皮短裤。“这……”我举着皮裤衩愣住了。想起上周在步行街，确实见过几个头发挑染的年轻姑娘穿类似款式，搭配长筒靴和oversize卫衣，街头感十足。可眼前这位踩着拖鞋、系着围裙的女主人，明明是奔五的年纪，怎么突然迷上了这种“少女潮流”？“你敢穿出门？”我忍不住追问，指尖蹭过皮革上的铆钉纹路。她抢过皮裤衩往身上比画，对着玄关镜子转了个圈：“为什么不敢？现在流行‘复古风’，我前几天刷短视频，好多博主都在穿呢！”她指着标签上的价格——450元，又戳了戳那两条棉质内裤，“这俩打折，一条十块。”
　　阳光透过纱帘照在茶几上，三条“裤衩”并排躺着，像一场荒诞的消费寓言。二十元的棉质内裤裹着生活的烟火气，缝线里藏着洗衣时被染色的细微痕迹；而四百五十元的皮裤衩闪着潮流的光晕，铆钉在光线下折射出时髦的棱角。同样是遮体之物，一个承载着实用主义的安稳，一个堆砌着符号消费的狂欢。
　　我忽然想起上个月她抱怨秋裤起球时，还念叨着“能穿就行，不用买新的”。可此刻，这条几乎不会穿出门的皮裤衩，却成了她手机相册里“今日穿搭”的主角。或许在消费这件事上，差距从来不在物品本身，而在我们为“需要”和“想要”买单时，心里那杆不断摇摆的秤。当实用主义遇上潮流密码，二十元的裤衩守护着日子的实在，四百五十元的“裤衩”则点亮了被柴米油盐磨平的新鲜感——毕竟在日复一日的琐碎里，谁又能拒绝偶尔跳出生活轨道，踩上一双“不合时宜”的铆钉靴，听听皮革摩擦时发出的、属于年轻的声响呢？

□刘江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