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着你的方向生长
向着你的方向生长
院子里的向日葵又长高了。清晨推开窗户,只见它们齐刷刷地歪着脑袋,仿佛一群等着点名的小学生。母亲在厨房里熬粥,香气夹杂着晨雾飘过来,让我想起小时候她常说的一句话:“葵花知道太阳在哪,就像孩子知道家在哪。”
十岁那年,父亲从集市上买回一包葵花籽。我们全家蹲在院子里播种,父亲用锄头刨坑,母亲跟在后面点籽,我负责浇水。泥土沾在母亲的围裙上,像一串褐色的小花。父亲抹着汗说:“要朝南种,这样它们才能好好追太阳。”我不懂,偷偷把几粒种子朝北埋下,想看看它们会不会长歪。那些种子发芽后,果然都向着南面伸展。只有我故意种歪的那几株,起初倔强地往北长,后来茎秆拧成麻花,终于还是转回了头。父亲发现后哈哈大笑,用粗糙的手掌揉着我的头发说:“看,葵花可比你听话。”
上初中后,我开始讨厌这种“听话”。父母要求我每天背古诗,我却迷上了流行歌曲;他们希望我考重点高中,我却想学美术。有天夜里,我听见他们在厨房低声争执:“孩子大了,管不住了。”父亲的叹气声混着自来水声,显得格外沉重。第二天清晨,我发现院里的向日葵被暴雨打折了几株,母亲正用竹竿给它们支架子。
高考填志愿那天,我们爆发了最激烈的争吵。我想报省外的艺术学院,父亲把志愿表拍在桌上:“你就不能像向日葵一样,知道哪边是正道?”我冲口而出:“我又不是向日葵!”摔门而去时,余光瞥见母亲站在窗边,手里还拿着给向日葵施肥的勺子。
大学四年,我像一株故意背对太阳的向日葵。每次通话,父亲总是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你妈晒了瓜子,给你寄点?”包裹里除了瓜子,总夹着几片压干的葵花瓣,薄得像母亲写在信纸上的字。
转变发生在毕业展那天。我在展厅角落突然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父亲扶着母亲,正踮脚看我的作品。他们穿着明显是新买的衣服,父亲的黑皮鞋上还沾着长途汽车的尘土。我的毕业创作叫《向阳》,画的就是老家的向日葵。
“你爸天天盯着天气预报,”母亲悄悄告诉我,“说要是下雨就提前来,别耽误看展。”父亲站在我的画前反复端详,忽然指着角落说:“这片叶子画得不对,向日葵叶子该更宽些。”那一刻我才发现,他鬓角的白发就像葵花盘边缘褪色的花瓣。
现在我在城里当美术老师,阳台上种着一排向日葵。每天清晨给它们浇水时,总会想起父母院里的那些向日葵。视频电话里,父亲总抱怨现在的葵花没以前长得好,母亲就笑着拆台:“明明是你老花眼,看不清它们朝哪转。”
前些天回去,看见父亲在向日葵地里除草。他蹲下去的姿势有些吃力,起来时要扶着膝盖。我忽然发现,这些向日葵不再像小时候那样需要刻意朝南种植了——它们自己就会找到太阳的方向。就像现在的我,终于懂得父母的目光始终是最温暖的向阳面。
白居易说“葵藿倾太阳,物性固莫夺”,原来人也是这样。那些年我以为自己在叛逆生长,其实茎秆里始终流转着父母的养分。就像向日葵白天追随太阳,夜晚却悄悄将能量储存在茎叶里,我们都是在不知不觉中,向着爱的方向生长。
□龚银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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