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从前——一个80后的这些年

好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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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姨是我见过的最善良最坚强的人之一。
  她比我父母小十来岁,又比我大十来岁。在筒子楼作邻居的时候我还小,一到饭点,她的家里总是聚着三四个孩子,都是爹妈下班晚,被她喊去吃饭的。家长们回来都很不好意思,好姨却说:“小孩儿才能吃多点儿?我们工人定额高,我饭量又小,就让孩子们来吧,没影响的。”有人过意不去,非要拿米面或者粮票给她,好姨却说什么也不肯要。她这张小饭桌,直到各家纷纷搬进了单元楼才算是散了伙。
  好姨结婚了,丈夫也是位工人,长得帅气人还勤快。她生儿子的时候,老邻居都备了礼物去探望。当时我妈托人买了挺贵的铁罐奶粉,见我眼馋便说:“这是给你好姨的,可别打歪主意啊。”我咽着口水道:“这么贵的东西,都没给我买过。”妈妈很不高兴:“男娃家,长大自己挣去。再说……”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你叔他们厂不景气,小好现在可难着呢。做人,要知恩图报呐。”我懵懂地点点头,很为好姨家里担心。却不明白,两口子那么勤快,凭什么日子过不顺当呢?
  后来,听说叔叔找到了新工作,是原来的厂子换了招牌,只是工作忙了许多收入却少了。再后来听到的便是噩耗,一个疲劳驾驶的司机在卸货时打了个瞌睡,整车的物料压在了叔叔身上,人当时就没了。老邻居们去吊唁的时候,眼见好姨抱着儿子只是木然地坐着,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仿佛是被抽了魂儿一样。
  大家都说这不是办法,慢慢地便开始给好姨介绍对象,劝她再成个家。好姨对此一口回绝,我妈说她是怕儿子受了委屈。各家的爹妈都叮嘱孩子们:“你们也不小了,没事多去家里看看,能做啥就做点啥。”然而我们中学生时间实在不多,偶尔去想干点活儿,好姨也从来不让。“姨自己能行,别耽误你们学习啦。”要说她真是硬骨头,虽然自己的厂子也不景气,但同时在外头打着好几份工。上门家政的钟点工、打扫医院手术室的清洁工、护理老人的护工,不管多辛苦,只要是她能做的都做。她送儿子上了私立幼儿园、私立小学中学,从没求过谁,也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工作后我去探望好姨,她已经搬进了自己买的新房。虽然面积不大,但一如既往地整洁。阳台上数盆花草,鸟笼里一只鹦鹉,鱼缸中几尾锦鲤。尤其那条狗机灵得很,见了生人虽然不叫,但眼神里始终闪烁着警惕。好姨说了声都是熟人,这家伙居然会把糖果匣子叼来帮着待客。我讶然道:“您养的宠物可真不少,这狗是怎么驯的,简直成精啦!”好姨一笑:“都是捡来的。花是别人养不好丢掉的,狗是小区里流浪狗下的杂毛串子。那鹦鹉倒也稀罕,自己飞过来落在纱窗上,撵都撵不走。”我笑着说:“还得是您。连小鸟小狗都知道您善良,跟着您都有了灵气呢。”好姨开怀道:“什么灵不灵的,就是当个陪伴解解闷。”我问:“小弟呢?”好姨登时便神采焕发:“在学校,周末才回来呢。成绩挺好,也算给我省了心。”
  然而天不遂人愿,她一路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虽然出息了去了大都市,却并不怎么懂事。尤其结婚跟家里要彩礼的时候,那个黑着脸的德性真是让人一看就生气。几个发小一起找上了他,小伙子还有几分不服:“外人凭什么管我的家事?”这下大家可就不依了:“你说谁是外人,在这儿都是你哥你姐!你妈养你容易吗,学会搜刮老本啦?”小伙儿苦着脸:“可现在都要那么高彩礼,我也没辙啊。”我们便认真地告诉他:“没有什么‘都要’,人人都会有家,但并不是人人都有你这么了不起的母亲。”
  那天,好姨一直平静地看着大家教训着自己的儿子。直到一个哥们儿喊出:“小子你要是敢不养亲妈,就让我们来养。我们都是好姨的儿女!”她终于落下了不知是什么滋味的泪水。
  老邻居们的亲情到底感化了好姨的儿子,从此这孩子奉母至孝,没两年便重找了一位善良的妻子。如今的好姨早跟儿子去了远方,听说家庭和气兴旺,我们都很为她感到欣慰。对于一个如此平和且坚强的人来说,这好日子是她应得的福报。

在水七方

(责编:温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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