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我正埋头敲着稿子，听到门铃响了起来。打开门一看，是楼下阿姨的小孙女诺诺。她端着一盘粽子，甜甜地说：“阿姨，奶奶让我给你们家送几个粽子，说刚煮好，趁热吃。”我接过粽子，小姑娘就蹦蹦跳跳地下楼了。看着她轻快的背影，我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的端午节，我当“跑腿”帮母亲送错粽子的事。
　　母亲包粽子的手艺相当精湛，粽叶包得紧实，线缠得匀称，蒸出的粽子不光形状周正，还香糯可口。每年端午，她都会多包一锅，热腾腾地送给街坊邻居。那年端午节的前几天，母亲早早买回了糯米、粽叶和红枣、红小豆等材料，守着灶台包了一大锅粽子。煮好后，她叫着我的小名儿说：“小秋，去，把这几个粽子给你李婶送去，路上别贪玩，不然粽子凉了就不好吃了。”
　　当时，我正蹲在院子的槐树下叠纸船，准备去河边跟小伙伴们放纸船比赛。为了不耽误比赛的“进度”，我一把抓了粽子，撒腿就跑。刚跑出胡同，就遇到了从村口洗衣服回来的王婶，我想都没想，就把粽子递过去：“王婶，我妈送给你的热粽子。”她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过去。我只想着赶紧回去做纸船，扭头就往家跑，也没注意王婶脸上不自在的神情。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正在厨房里盛粥。听到我的动静，她抬起头来，问我：“咦，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送到了吗？”我点点头，不以为然地答，送到了，刚好在胡同口遇到王婶，就给她了。母亲一听，拿着勺子的手停下了动作，厉声问：“你送给谁了？”被母亲这么一逼问，我才意识到，糟了！当时脑海里想的全是怎么才能赢得比赛的事，把粽子送错人了。
　　原本，母亲和王婶的关系很不错，往年也会送粽子给她。只是春天的时候，两人不知怎么闹了不愉快。见面不说话，连点头寒暄都不肯，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小孩们倒不太在意大人之间的恩怨，我还常常和王婶的闺女米丽一起跳皮筋。不过，每次都得偷偷摸摸的。因为要是被母亲知道，免不了一顿责备。一想到自己把粽子送给了母亲的“仇人”，我心里顿时七上八下，赶紧低头认错：“妈，我没听清，以为您是说王婶……”母亲没发火，低头搅着锅里的粥，半晌才说：“送都送了。”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谁知傍晚的时候，王婶拎了一篮子新摘的黄瓜和几个咸鸭蛋，笑着推开了我家的门，说：“你包粽子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啊，尤其是红豆馅的，我一口气吃了仨。”母亲闻言也笑了，回道：“你腌制的咸鸭蛋，我可惦记了好些天了。”两人站在门口，你一句我一句，有说有笑。院墙边的栀子花开得正盛，风吹来，香气淡淡，像是把那堵在中间的“气儿”也吹散了。从那之后，母亲和王婶又像从前那样，谁家的镰刀钝了就去借一把，谁家做了好吃的菜也不忘给对方送一碟。有时候，两人还坐在院子里，一边择菜一边闲话家常，就像没有闹过别扭一样。大人们都说，多亏了我的阴差阳错，用粽子搭了情分的桥。后来，母亲特意给我缝了一条碎花裙子，说是“奖励”我。我穿着新裙子在院子里转圈，欢天喜地，想着：我和米丽终于能光明正大地一起玩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又扬起了嘴角，赶忙剥开诺诺送来的粽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果然趁热吃才香！

□司德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