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我平东海 身沉心不改”
——写在蒲剧《精卫填海》获奖之际
“愿我平东海 身沉心不改”
——写在蒲剧《精卫填海》获奖之际
5月21日晚,我省青年蒲剧演员梁静凭借《精卫填海》中“女娃”一角荣膺第32届中国戏剧梅花奖。这座以“梅花香自苦寒来”为精神内核的奖盘,恰似穿越了时空,鼓舞着精卫“愿我平东海,身沉心不改”的志气。
《山海经·北山经》里记载,精卫为炎帝之女,唤作“女娃”,溺于东海。文学长河中的女性形象常与水相伴,柔情似水、秋水伊人,但精卫以微身激起一道劲浪,她不追溯“为什么”,将“凭什么”的诘问化为填海初心,从而超越了物质形态束缚,显现出“神性”光辉。
“神性”人人皆有,它以“意志”为种子,“行动”为养分,结出“精神”的果实。自2018年与梁静相识,我看着她一点点放下对“满堂喝彩”的期待,从“演给别人看”的忐忑到“我是剧中人”的从容,就像幼豹褪去杂乱暗淡的胎毛,成为如今矫健而简约的样子。
编剧贾韧亦怀着这份执着,在人间寻觅着能托起神话的“天选之魂”。三十年春秋流转,终于在临汾市蒲剧院小梅花蒲剧团找到“女娃”梁静。她骨子里就带着精卫式的矛盾:素日说话如春水潺湲,披上戏袍却似惊雷裂空。我开玩笑说她最合适演“林黛玉倒拔垂杨柳”的戏份儿。
初登场时的女娃,一心想下界收服戕害百姓的海王,炎帝炎后百般劝阻,与寻常人家的亲子拉扯无异。梁静把少女的娇憨演得鲜活——陈述出身时极为矜贵,接过天庭至宝“日月神剑”时忘乎所以,全然将宝物的“使用说明”抛在脑后,这份毛躁与不知世事的荒野之气为之后命运埋下伏笔。表演时,她的表情很“省”,反而多了留白,多了“帝女”的皇家气派。身段上,又如空无一物的白纸,笔触游走即可呼风唤雨,突出了未经世事的莽撞与天真。
最妙的是与海王交锋。原以为会打个三百回合,不料出场便折戟沉沙。若是鏖战落败尚可归咎技不如人,偏偏这戛然而止的崩溃,逼出了魂魄飞升时的顿悟。面对祖母抛出的选择,重登天庭侍奉双亲永不下界,或永别父母化而为鸟衔枝填海,她选择了后者。
化为更微小的鸟类,似乎还有一层暗喻,即粗糙的肉身终将归还大地,清明的精神可与天地同辉。梁静这段表演堪称脱胎换骨般进步:拜别双亲时,大段如泣如诉的唱白,恍若失去自我,柔弱似风中蒲草。父母之恩不可忘,世间之恩呢?神仙之所以是神仙,靠的也是人间的恩惠啊!转而一股拯救苍生的英雄气鼓荡心中,决然飞至东海。大自然洗刷掉她心中的尘埃,填海,是作为精卫这副躯壳的使命!抛开了心中情思,沉入海底的树枝和碎石化为锚爪,将她的智慧与修养“定”于苍茫天海。此时再繁重的劳作都生不出疲惫与虚无,就像王阳明携徒登山——徒弟们腿酸脚疼,老人依然谈笑风生。旁人不解,他说“山高万仞,只登一步”。不计未来,不待结果的行动中,“不动真心”浮现出来,只有这颗心,能战胜海王求胜的“妄心”。
再次与海王相会,梁静多年接受的严格训练、演出经验、生活阅历从体内迸发出来,这一场打斗,她如云似梦般缥缈又如狂风骤雨,令海王终尝“轮回之苦”。
谢幕时分,梁静着翎羽立于舞台,恍惚间竟与传说重合。三千年光阴流转,精卫依然在飞——飞过将女性禁锢于柔情的文学之海,飞过众神失落的浪漫荒原……原来柔弱的背面,是塑造海洋的力量。凝视着这舞台精灵,我看到的,又不止梁静的“豹变”。
须放上下千年眼,方才不忘百年身。戏曲的创新发展,始终脱不开程式框架,这正是让艺术达到绝对自由的“丹炉”。汤显祖“余意所至,不妨拗折天下人嗓子”的狂傲,终究要在"板眼"的堤岸内奔流,正如精卫若失了衔木的执念,便与逐浪鸥鹭无异。雷鸣掌声终将证明:最惊心动魄的革新,始于认清羽翼与长风都诞生于同一片沧海。
作者系《平阳文艺》副主编 马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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