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阳物语
端阳物语
艾草摇曳的田野间,藏着童年的欢声笑语;飘香的箬叶黄米粽,记录着难忘的从军生涯;系在腕间的五彩绳,承载着亲人的祝福……每一件端午物事都是时光馈赠的珍贵礼物。端午节前,我们于字里行间品读传统节日,共同触摸岁月沉淀的温暖,一起体味民俗传承的深情——
箬叶黄米旧时光
家乡盛产芦苇,一进五月,地摊上就有了一把把鲜嫩苇叶饱蘸了露珠在售卖,凑上前闻一闻,阵阵清香真是馋人呢。挑挑拣拣买上几把,又买糯米,包上一锅,尝新、送人。
包好的粽子形状多样,三角形、斧头形、小脚形或者枕头状、秤砣状的皆有,有的粽子包的时候愣不用扎绳,一根竹针将苇叶尖穿进粽子,拽出来即可缚住。不过在我看来,包苇叶粽子实在繁琐,三四片苇叶绕来绕去,有的还得衬上一片、补上一片,让人眼花缭乱。
我更擅长的是包箬叶粽子,在北方的军营里学会的。黄土高原上罕见芦苇,却能买到干燥的箬叶——巴掌宽的箬竹叶,那是正宗的粽箬。大同不产糯米,但种有上好的黍子,金灿灿的黍米又叫黄米,比糯米更具黏性。黍乃五谷中的贵族,上古时就是祭祀先人的上品,《诗经》中即有黍的身影——“丰年多黍多稌,亦有高廪”“硕鼠硕鼠,无食我黍”;孟浩然的《过故人庄》亦云,“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好朋友杀了鸡,做好了黄米饭,请我去做客哪,多让人开心。
黏性很强的黄米是晋北的主要农作物,最常见的食用方法是磨成面蒸糕。因其饱腹感强,故当地流传有“三十里莜面,四十里糕”的说法,意思是吃了黄米糕,走四十里地也不觉饥饿,可见黍子是劳动人民的理想食物。到了蒲艾簪门、虎符系臂的端午佳节,北方人家便用黄米来包粽子。也不难,黄米淘洗好,泡上一晚;烫箬叶,枯黄的阔大叶片马上醒转一般返青,清香满室;选两片箬叶窝成漏斗状,装黄米,放两枚红枣;箬叶一盖,再一折,捆上粽绳即可。粽绳是黄土高原上常见的马蔺草,即马兰花的修长叶片,开水一焯,散发出特有的芬芳,且特别坚韧。
我在晋北6年,每年端午,军营里也会买了黍米与箬叶,让战士们聚在一起包粽子。三勺黄米两颗枣,箬叶一窝再一折,碧绿的马蔺草用力一扎,就是一只小巧的四角粽子。一群人热热闹闹,你包我扎,你舀米我递绳,说说笑笑地聊些家乡的端午习俗还有如酒乡愁。
端午节一早,军营内外弥漫着浓郁的粽香,人人分得3只粽子,想吃还有,管够。剥开金黄的黍米粽子,黏稠的拉丝老长,粒粒黄米油光发亮,上面缀两朵绛色大枣如盛开的红花,当地人美其名曰“黄金裹玛瑙”,蘸上白糖,甜糯温软,口感甚好。
年年过端午,年年学包粽子,就学会了。不过包粽子的时候,其实是深深想念家乡的糯米苇叶粽子的。
如今,我离开军营22年了。每年端午的时候,剥开家乡的糯米苇叶粽子,自然而然地就会想起晋北的黄米箬叶粽子,想起盛开在黄土高原上的一簇簇蓝紫色的马兰花,想起一起摸爬滚打的战友。
去年,我偶然间发现某单位院墙一角竟长有大丛箬竹,当风景看的。我向门卫讨要了两把箬叶,包了一锅花生粽子,一家人吃得香极了。今年端午将至,我提前在网上买了上好的黄米,又买了马蔺草,产地均为第二故乡大同。我要好好地包一回黄米粽子,尝一尝久违的香甜滋味。
朱秀坤
菖蒲穗子初绽时
院子地下一层、二层都是车库,因此院子里的覆土并不厚,也不能保湿,水分很快就会沥干。养菖蒲的愿望能否实现,有点担心。
我暂时把菖蒲养在院中的小水沟。没想到,几天后,那些原本的小芽芽变大了一些。我赶紧为它们寻找合适的地方。记得曾经在城里一户人家看见用旧的水磨石水槽养菖蒲,年年绿、年年香,很让我羡慕。我散步的时候常常绕到那户人家去看菖蒲。正好家里有个不用的电饭锅内胆,我放了些土进去,然后倒了满满的水,再把菖蒲那些根须从小水沟挖出来安在锅里面。嘿,长得挺好,没几天就绿油油的。刚开始像小手指伸出水面,热烈地和你打招呼。再过几天就长高了,端午越近,蹿个子越厉害。一尺、一尺五、两尺,现在大多数叶子两三尺高,一支一支直立着。孩子们告诉我,那是菖蒲剑。他们还说菖蒲的叶子扁着长,像一把打开的纸扇子。我仔细看了一下,还真是的。孩子的观察力很厉害,能观察到我们司空见惯的东西的另一面。
这一把把折扇或一柄柄宝剑,每天在我的落地窗外面,我特意把这锅菖蒲移在窗外,方便浇水,窗一推就可以给它倒一盆水。菖蒲是喜水植物,要不断给它补水。菖蒲保持着枝繁叶茂,每天都是这么精神抖擞,从不疲倦。每天拉开落地窗的窗帘,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一盆绿,一盆精神抖擞的绿,沐浴在早晨的阳光里,说不出来的美,让人醒神。
这几天我发现菖蒲还长了穗,是要开花了吗?菖蒲开花,我真的从来没有见过。我记忆里的菖蒲,每年端午节的时候,和艾草一起挂在门边。祖母说这是驱邪的,母亲说这是赶虫子的。夏天蚊虫多,菖蒲有香味,这种香味能让虫子远离。祖母说得也没错,这一柄柄宝剑就像驱邪的利剑,传统里珍藏愿望。古人将菖蒲和艾草年年挂在门楣,从远古到今天。我种过迷迭香,那是西方的香草。是吃牛排的餐桌上必备的一种佐料。我们国家传统的香草就是这种不起眼的菖蒲。古人用它来插花、调味。文人雅士入画入诗。
我喜欢菖蒲,喜欢它的气息,喜欢它的精气神。这种精气神真的让人觉得做一株植物,很牛。顽强、拼搏,每一刻都闪光。我不知道明年这一锅菖蒲会不会来。应该会。我记得我走过的那一家用水槽养的菖蒲,就是年年冒。端午前后,我剪下菖蒲,还有院子里的艾草,分送邻居,让高楼上的人们也闻闻来自远古的端午气息。
王晓
艾草青青挂门楣
“快起床,上山挽艾了。”小时候,每逢端午节,天刚蒙蒙亮,母亲就催促我和弟弟妹妹起床。
由于有头一天晚上睡前的嘱咐和约定,我们少了平时起床的不情愿和懒散拖沓,三下两下穿好衣服跳下地,拿起各自的镰刀和绳子,随母亲向村外走去。
这天,村子早早被唤醒了,各家屋顶上都飘出缕缕轻烟,清爽的空气中夹杂着米粥香甜的味道。家家户户简陋的院子里都传出了不小的动静:有的荷镰背绳赶着毛驴车下地去割麦,有的挑着叮当作响的水桶去井台挑水,还有的同我们母子一样在晨雾中去村外的山坡割艾草。
离村二里外有条沟,村里人叫荒草沟。沟两面几十亩的山坡上长满了青草、黄蒿、灰蒿、艾草和沙棘、荆条等。5月初,正是割艾的最佳季节。割庄稼和草,我们那儿的人一般叫挽庄户挽草,割艾自然也就叫挽艾。不管是用镰刀割还是用手揪,统一叫“挽”。自我记事起,村里人端午挽艾的习俗一直未断。
挽回来的艾草,除了房门上挂的那一小束外,剩下的爷爷要进行加工。把艾草的粗根剪掉,抖落干净艾草上带的泥土,拧成拇指粗细的艾绳挂于屋檐下;剩下那些细嫩的艾草,把上面毛茸茸的艾叶摘下来单独存放在空房间。1个月后,爷爷把这些阴干的艾叶放在手掌心里来回搓,落下的枯叶屑收集到一个小陶罐里,有时煮粥会加一把进去,煮出来的粥有一股香甜的味道。剩下那一团团灰白色的艾绒,就成了爷爷的宝贝。爷爷的烟荷包里除了装着烟斗、兰花烟丝外,火镰石、火铁和艾绒是点烟的必备品。
母亲也会将艾草用剪刀剪成寸段的节,放在空房里阴干。每当夏季溽热来临,便在院子里晒一大木桶水,泡上艾草,让我们兄妹轮流洗澡。用艾草水洗过澡后,身上留有一股淡淡的艾香,晚上睡觉即使全身赤裸,蚊蝇也不会前来叮咬。
端午过后,便迎来了炎炎夏日。村人们吃过晚饭,拿着马扎来到村中央的大柳树下乘凉。男人一杆烟锅、女人一把蒲扇,也挡不住蚊虫的肆意进攻。这时,便有人在树干上挂一根艾绳,用火镰点燃,不一会儿,艾绳冒出带有独特香味的青烟。青烟缭绕,似是形成了一个防护罩,逼退了蚊蝇的进攻。
那时,姥爷家在邻近的一个村子里。姥爷是受人称道的民间中医,他给村民治病不收费,只让大家把上山采来的草药交与他,顶诊费、药费。每年端午时节,姥爷的院子里边堆满了村民们采回的艾草。他便整天坐在那堆艾草旁,分门别类进行加工,艾绳、艾叶、艾绒、艾油在治病的过程中有着不同的用处。
年年有端午,岁岁有艾香。自打我外出求学、在城里参加工作后,便渐渐远离了村子里艾草的香味。不过年年五月端午那天,母亲进城赶会时,都会给我拿一把新鲜艾草来,找根红线绳扎起来挂在我家门楣上。那日,读苏东坡的《浣溪沙》:“日暖桑麻光似泼,风来蒿艾气如薰”,读着读着,我竟从中闻到了艾草的清香,那缕清香熏染了5000年的时光。
白建平
苇叶留香韵悠长
年年过端午,岁岁味不同。
我从小生长在农村,祖祖辈辈都是农民,或许就是因为父母没有文化,或许就是因为这个节日和八月十五一样,都在农忙时节,一个是种麦,一个是收麦……所以,我家的端午节过得很简单。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端午和屈原无关,因为我们不知道湖南的汨罗江,更不知道《离骚》的“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至于后来能把端午和屈原联系在一起,那是在漫漫求学路上“求索”出来的。
端午对我家来说,就是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一个风俗。寻常百姓家,人间烟火气,我童年的端午谈不上文化内涵,但却不缺少幸福和快乐。
位林,一个三面环沟的“半岛”村,交通不便、贫穷落后,外来人口集中、说话南腔北调。这个偏僻的小村庄,如同深秋的一片落叶,孤零零地飘落在稷山的西北角。然而,我们村的自然条件得天独厚,别的村没有的我们村有,那就是涧底川流不息的泉水和泉水滋养出来的芦苇。秋天霜降的时候,漫天飞舞的芦苇花使这个不起眼的古村落,充满了浪漫和神奇……芦苇编成的芦苇席,曾给位林人带来少有的“富足”,那都是多年前的事了。
翠绿的芦苇叶包上一把泡好的糯米,裹进三五颗后稷沃土孕育出来的稷山枣,最后再用路边野生的马莲草扎紧。经过柴火、沸水蒸腾,大铁锅里重生。芦苇叶浸润、红枣渗染的米粒热气腾腾、软糯香甜……吃一口、甜在舌尖,再吃一口、香在心头。直到把粽叶上的米粒一颗不留地吃光舔净,才会恋恋不舍地放下那卷曲留香的芦苇叶。
母亲是个粗人,家里的饭菜、针线活儿做得粗,端午节一般也是捎带过,但她有一个得力的助手——我的表嫂,这样,我家的端午节就有声有色了。
表嫂乳名亲儿,身份证上就是这么写的。她是我父亲的外甥媳妇,和我家没有血缘关系,本来谈不上什么亲,然而却让我奶奶给拉亲了,她让表嫂称呼我母亲为姨姨,而不是妗妗,奶奶说这样叫显得亲。
常言道,亲戚越走越亲。我家和表嫂家住的两条巷子一前一后,住得近走得也亲。表嫂生就一双小眼睛,见面未开口先是一笑,两眼眯成一条缝。她的针线活堪称一绝,晚年眼花了,仍然放不下她的手艺。每年端午节更是大显身手,香包、布娃娃做了一串又一串,炕边还放着一堆虎头虎脑的老虎鞋和鸳鸯戏水的花鞋垫。
有了这位心灵手巧的表嫂做帮手,母亲再蒸上一盆垫了几片芦苇叶的甜米饭,我们家的端午节过得毫不逊色。绑在脖子和手腕上的五彩百索,挂在腰间的红色布娃娃,都给我的童年增添了无尽的乐趣。
又是一年端午节!小时候是母亲给儿子戴百索,成年后是妻子为丈夫系彩绳,她们用牙齿咬断绳头时呼出的气息,温暖了一个男人的心。一根细细的五彩绳所传递的亲情、所寄托的祝福,化作了岁岁平安的守护。
郭云良
腕间五彩系流光
“姑娘,要五彩绳吗?这些丝线都是今年新染的。”摊主笑着掀开油纸,五彩丝线整齐排列在阳光下。哦,快端午了。
小时候的我身体孱弱,三天两头跑医院。家人的叹息和药罐发出的“咕嘟咕嘟”的声响,是记忆里最刺耳的杂音。在那些被病痛纠缠的日子里,生活似乎总蒙着一层灰暗的纱。而端午,就像这灰暗生活里的一抹亮色。当然,我最期待的,还是奶奶编的五彩绳。
端午前几日,奶奶就开始筹备。她从集市上买来五彩丝线,每一根都色泽鲜亮,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我紧紧跟在她身后,好奇地问:“奶奶,编绳子为什么要选这么多颜色呀?”奶奶笑着摸摸我的头,说:“这五彩绳啊,能把五毒都吓跑,护着我的囡囡平平安安,这些颜色可都是福气呢!”我似懂非懂,却满心欢喜。
从集市上回到家,奶奶便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开始编绳。她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捻起丝线,动作娴熟而温柔。丝线在她指间穿梭,绕来绕去,也绕得我眼花缭乱。她时而用牙齿咬着丝线固定,时而眯起眼睛仔细调整,神情专注又慈祥。不一会儿,细细的丝线就交织成细密的纹路。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奶奶身上,为她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那画面深深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端午当天清晨,奶奶会早早把我叫醒,将编好的五彩绳系在我的手腕和脚踝上。她一边系,一边念叨着吉祥话:“戴上这五彩绳,百病不侵,好运常伴。”五彩绳带着奶奶手心的温度,透着浓浓的爱意。我蹦跳着跑向村口,绳子上的流苏扫过小腿,痒痒的。小伙伴们看到我腕间的五彩绳,眼里满是羡慕。我胸脯一挺,扯着他们往家跑:“我奶奶会编五彩绳!她还会讲屈原投江的故事!”老槐树下很快坐满了叽叽喳喳的孩子。奶奶一边讲“路漫漫其修远兮”,一边将丝线绕成的蝴蝶、粽子递给眼巴巴等着的小朋友。
但这五彩绳并非永久相伴,当端午后的第一场雨簌簌落下,便是与五彩绳告别的时刻。这时候,奶奶会小心翼翼地用剪刀剪断我腕间的五彩绳。被剪断的五彩绳顺着雨水流向沟渠、汇入江河,仿佛将所有的不安与病痛抛出,任其在潺潺流水中渐行渐远。
那年端午后的初雨,我发着高烧蜷在竹席上,听见淅沥的雨声中,奶奶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发现我醒了,奶奶温柔地跟我说:“囡囡的五彩绳我已经放走了,这下所有的病毒、霉运都会被溪水冲走,我的囡囡以后肯定会健健康康的!”雨水过后的空气中弥漫着草木清香,而褪去五彩绳的我,也在这场充满仪式感的告别里,以轻盈的姿态奔赴生活的下一程。
“姑娘?”摊主的声音将我拽回现实。低头发现五彩丝线被我紧紧攥着,粗糙的麻纹硌得手有些疼,却仍舍不得松开。恍惚间,那些丝线似乎活了起来,茜草染的红挨着蓼蓝染的蓝,缠绕成熟悉的模样,我知道那是奶奶对我绵长的牵挂。
张消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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