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种子破土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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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已进入春天,阳光在窗棂上晕开第一抹鹅黄时,老宅的水管突然发出裂帛般的脆响,银蛇般的水流嘶鸣着,挣脱铁管的桎梏,沿着木楼梯蜿蜒而下,在台阶转角处凝结成冰凌,倒悬着整个冬天的尾声。
  维修师傅踩着满地冰碴子进门,手指抚过铸铁管壁上蛛网般的裂纹,轻声安慰我:“天光转暖了,往后不必再怕。”我望着非常信任地点点头。这座由平房改建的二层小楼,在市政规划中切割成四间沿街商铺,三间租给鞋店、裁缝铺和书法班,唯独东南角的屋子总空着。年前去收拾时,紧挨墙角的水管还安静如常,谁料,最后竟是地板下的暗管举了白旗。
  “老房子都这样。”师傅的扳手在铸铁的管道上敲出清越的金属音:“看着敦实,内里早被岁月蛀空了。”我裹紧羊毛披肩退到阴影里,忽然意识到自己也有半月不曾出门。棉袍袖口残留的樟脑味与水管锈蚀的气息缠绕升腾,在玻璃窗上呵出薄雾,模糊了街道尽头渐渐返青的法桐。
  穿过梧桐道回家,半路上拐向小区南边的一个公园。我发现柏油路面褪去了冬日冷硬的釉质,某种温软的弹性从地底漫上来,柳枝还在风中描摹瘦金体的笔意,却已有零星嫩芽挣破深褐色的茧。麻雀们占领了空置的燕巢,羽翼掠过处抖落细碎的冰晶。
  连翘花丛下闪过一抹颤动的冠羽,戴胜鸟踩着探戈的步点踏过解冻的草坪,仿佛谁失手打翻了教堂的彩绘玻璃。我屏息凝视这暌违两年的旧友——上一次相遇时,母亲尚在病房窗台撒小米引它驻足;此刻,它正用弯曲的喙叩击泥土,像在破解大地封印的摩斯密码。
  泥土深处传来细密的崩裂声。去年深秋埋下的板栗壳正在发酵,蛰伏的蚯蚓搅动着黑暗的潮汐。我忽然读懂了水管爆裂的隐喻:那些被生活反复冷冻的期待、那些在社交寒潮中蜷缩的触角,都在等待某个惊蛰时分的裂隙。正如这座老宅,被人们切割成规整的方格,却在某个春晨放任暗管中的陈年积雪化作奔流。
  长椅上的阳光有蜂蜜的质地,两只红胁蓝尾鸲在枯枝间衔来草茎,去年被台风吹折的乌桕树桩上,木耳正以螺旋形态记载风的形状。我想起那些在酒桌上虚掷的良夜,破碎的对话像掉落茶几的瓜子壳,而此刻掠过耳际的鸟鸣却能在记忆里孵出翡翠。
  暮色渐浓时,我在辛夷树林遇见今年第一个花苞,毛茸茸的萼片包裹着淡紫色火焰,让人想起去年深冬炭盆里将熄未熄的银骨炭。
  窗外,最后一片薄冰正从空调外机上滑落。在它坠地的清脆声响里,我分明听见了种子破土的声音。

若荷

(责编:马云梅、刘_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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