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雨深处萱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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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的风掠过院墙,檐角垂下的蔷薇花便簌簌地抖落几片胭脂。我站在老槐树斑驳的影子里,看母亲踮脚晾晒新浆的被单,她的银发在暮春的光线里泛起温柔的涟漪。楼下杂货铺新进的康乃馨开始涨价,日历上的红圈圈一天天逼近,我却总觉得那些精心包装的花束,远不如母亲围裙口袋里永远揣着的手绢真实。
  前些日子在公园遇见奇景。一只灰喜鹊衔着肥硕的青虫,被三只叽喳的幼鸟追着掠过紫藤架。雏鸟的绒羽尚未褪尽,却已懂得张开嫩黄的喙。鸟妈妈忽而急转停驻在冬青丛中,将食物塞进某个孩子的嘴里,又匆忙飞向更远的香樟树——原来是在教孩子们辨认安全的觅食点。这让我想起童年每个暮色四合的黄昏,母亲总要把晾在竹竿上的衣裳一件件摸过去,确认彻底干透了才收回衣柜。
  老式缝纫机的嗒嗒声是记忆里永恒的背景音。母亲踩着铸铁踏板,让细密的针脚在布料上流淌成河。
  她总能把哥哥磨破的裤膝补成帆船的模样,将我的碎花裙接上新蕾丝边。去年收拾旧物,翻出一件我小学时的棉布罩衫,褪色的补丁处竟用白线绣着朵小小的铃兰——三十年前的秘密,在五月的阳光下突然绽放。
  母亲的手掌纹路里嵌着永远洗不净的葱蒜气息。那双手能同时搅动锅铲与电话听筒,在油烟里解答我幼稚的十万个为什么。最难忘的是中考前夜突发高烧,她整宿用酒精棉球擦拭我的掌心,冰凉的触感每隔十分钟准时落下,比床头的小闹钟更精确。晨光初露时我退烧了,她却带着满眼血丝钻进厨房熬粥,案板上的皮蛋被她切得如月牙般莹润。
  去年深秋陪母亲回湖南老家,见她蹲在祖宅后的菜畦边久久不动。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几株经霜的卷心菜正在抽薹,青紫色的花茎倔强地刺向天空。“你外婆总说,菜若留到最后不收割,就会拼死开出花来。”母亲轻轻触碰那些即将凋谢的花苞,像是抚摸时光那头的另一个母亲。我突然惊觉,那些被我们歌颂的牺牲与奉献,或许不过是生命延续的本能,如同卷心菜用最后的力气绽放,只为让种子乘着南风远行。
  前日帮母亲染发时,发现她耳后新添了块老年斑。她反倒笑着指给我看窗前的水仙:“你爸养的这盆倒是精神,球茎都裂成七八瓣了,每个小芽还拼命往外钻。”暮春的雨丝斜斜掠过玻璃,将那些奋力舒展的新绿洇成朦胧的水墨。母亲的白发在染发剂作用下渐渐转深,仿佛岁月倒流,而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魔法。
  楼下面包房开始售卖母亲节蛋糕,奶油堆砌的康乃馨在橱窗里永不凋谢。可我记得真正的母亲花是萱草,古代游子远行前要在北堂种下忘忧草,而我的北堂始终是厨房里飘着葱花香的方寸之地。
  此刻母亲正在教孙女包荠菜馄饨,一老一少的笑声惊动了窗台上的麻雀,扑棱棱飞向缀满槐花的枝头--那些米白的花串多像缀满时光的璎珞,每一粒花苞都蓄着整个春天的乳液。
  暮色漫上来时,母亲照例要去浇她种在泡沫箱里的小葱。塑料喷壶在她手中划出银色弧线,细密的水雾间忽然架起七彩虹桥。我想起多年前她也是这样浇灌我的童年,那时总觉得母亲是永不干涸的井,如今才明白她只是把生命拧成了滋润万物的甘霖。此刻风起,满树槐花落如碎雪,而母亲站在纷纷扬扬的花雨里,成了春天最深情的注脚。

□彭晃

(责编:温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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