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弟结婚，午宴后，亲戚们吵闹着要去KTV高歌一曲。令我惊讶的是，一向安静温婉的母亲也跟着去了。更令我吃惊的是，当我买完水回到包厢时，母亲已经站在屋子中央，拿着麦克风，双手拘谨地握着，闭着眼睛，一首《茉莉花》从她口中缓缓流出。
　　我从未听过母亲唱歌，更没想到她的歌声如此动听。她气息均匀，吐字清晰，歌声婉转，带着些岁月的沧桑。虽然是老歌，却听得我心旷神怡，甚至忘记了周边的喧嚣。五颜六色的灯光打在母亲的脸上，耀眼得让我有些恍惚。若不是那满头的银丝提醒着我，我还真以为母亲返老还童到了18岁呢。
　　就在我还震惊之余，身旁的父亲脱去了外套，挽起了衣袖，走到母亲身边。一曲终了，又是一首《夜上海》的旋律响起。母亲依然在唱歌，不同的是，父亲在她旁边踱步伴着舞。我不懂舞蹈，不清楚父亲跳得怎么样，但他的脚步似乎很合节奏。他半闭着眼睛，上半身和手臂小幅度地摇晃着，沉醉在其中。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们。
　　不知过了多久，父亲母亲回到沙发上。我递去纸巾和水杯，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
　　父亲喝完水，靠上沙发靠背，匀了匀气息：“这我们年轻的时候就会呀。那时候我和你妈在一个工厂，有次晚会表演时，她唱了那首《茉莉花》。虽然是合唱，我还是一下子就分辨出了她的声音。聚光灯下的她格外认真，那时候还扎着两个麻花辫，唱歌时身体轻微摇晃，可爱得很。”
　　“别说了。”母亲轻轻推了推父亲，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在孩子们面前说这些，也不害臊。”
　　“那父亲又是什么时候学会的跳舞呢？”我不依不饶地追问。这次轮到父亲避开了我的眼神，低下了头。母亲缓缓开口：“那时候和你爸谈恋爱，我心情不好时，他就带我去跳舞宣泄一下，每次跳完舞整个人就精神很多。”
　　“原来你们结婚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啊！”震惊下我不由地提高了声调。“小点儿声。”母亲连忙捂住了我的嘴，脸上的红晕更深了，“嗯，我们是自由恋爱。”
　　我愣住了，脑海中浮现出父母平日里的模样：母亲总是默默操持家务，父亲则早出晚归。他们的生活艰苦平淡，单调的没有一丝色彩。可谁能想到，他们年轻时也曾如此鲜艳，如此浪漫？
　　“那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你们唱歌跳舞呢？”我喃喃自语。“以前条件艰苦，吃不饱穿不暖。后来有了你姐和你，又多了两张嘴，还要上学、结婚。好容易你俩都成家了，我俩也算松了口气。再说，这样的机会也不多啊……”
　　母亲再说什么我没听全，只是倏地想起《小巷人家》里黄玲对宋莹说的话：“那天图南听到我也会吹口琴，一脸吃惊，他大概以为我生下来就这么老，生下来就成天在院子里种菜。”
　　我的内心五味杂陈。是啊，我们的父母也有我们没见过的样子，也有他们的喜怒哀乐和兴趣爱好，甚至万众瞩目的高光时刻。可有了孩子后，他们的一切都变成了孩子。他们的青春、他们的梦想，也都被生活的重担压在了心底。
　　想到这里，我拉起父母：“走，爸、妈，咱们再高歌一曲，好好过一下你们自己的生活。”他们相视一笑，眼中闪烁着久违的光芒。

王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