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葛水平灵感的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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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5年春,参加中国作协组织的作家采风,在车上听后排的葛水平跟同座的陈忠实谈论有关乡土的话题,也让我认识了一个道理:乡土观念乃是一种根器,一个大作家必有极深的根器,也就必有极深的乡土观念。
  我不止一次去过北方。对我来说,北方更多的是一种空旷的面积:大平原、大草原、大戈壁、大沙漠、大森林、连连绵绵的千沟万壑;而对于葛水平,北方则是血肉、筋骨、精神、品格、激情和灵感赖以生长、不可或缺的沃土。
  葛水平的处女作是《甩鞭》:
  一堆篝火,一个甩鞭人,一杆长鞭在月亮即将退去的黎明前甩得激扬……生命的春天,一切都因为那鞭声,那一声心尖尖上的疼……故乡对天地的爱如此大气……一个嫁到窑庄寻找幸福的女人,爱到老,依然会扯着皱褶重叠的脖颈仰望那一声撕裂的鞭声。
  然后是《喊山》:
  太行大峡谷走到这里……瘦得只剩下一道细细的梁,从远处望去,赤条条的青石头儿悬壁上下,绕着几丝儿云……梁上的几户人家,平常说话面对不上面要喊,喊比走要快。一个在对面喊、一个在这边答,隔着一条几十米直陡上下的深沟,声音倒传得很远。
  葛水平把我们带进了一种亘古的生存状态,把那里的“撕裂浓黑夜空”、让“月亮失措”、让“山下的植被毛骨悚然起来”的生命的喊声传达给我们。
  葛水平喜欢北方大山,喜欢大山里的乡村,喜欢坐在一棵有着大的树冠的槐树下,望山、望日、望月、望人,她倾听他们,然后她“写他们,要他们看自己的人生是何等的春华秋实、何等的林木阔叶野茂纷披”,她在倾听着他们的时候也听到了自己“血液疾缓的流动声”,她与他们共着血脉、共着性情和人生的态度,同是那方贫瘠、荒凉、闭塞、蛮野却悠远、淡泊、宁静、安详、“比城市更多些温柔善感的慈性”的山水养育出来的灵魂,她的充满灵性的小说似乎不是写出来的,而是从她脚下粗粝的坚实的泥土里生长出来的,让我们听到来自大地的浑厚、强劲的律动。
  沁河,发源于葛水平的故乡,她“沿着它的源头寻着它走”。
  沁河岸边的村庄,迤逦于自然的河流形态,两旁端庄的老旧建筑曾经风情气韵激荡……拖拽着明明灭灭的故事……灰黄墙壁夹出一路青苔,漏出一枝绿树……你可以去交往、去拜神,巷子的长度是你满足的长度。
  走过无数的村庄,遇见一位早年从山东逃难上太行山的老人,他爷爷挑着担子上太行山,一头是他奶奶、一头是家什,出门时是大清,走到邯郸成了民国。“一个掰扯不开甚至胡搅蛮缠的想法闯入了我的脑海”:就写村庄,写那些生命和土地的是非,写他们在物事面前丝毫不敢清浊不分的秉性,写他们铺陈在万物之上的张扬与土地目不斜视的狂欢。
  于是,有了《裸地》。
  无边无际的寂静来了,老人站着不动……不知什么时候村庄里的人就走失了,留下的一些石头房已经少了屋顶,少了屋顶的房子等于是张口要喊魂了……老人无话,没有多余的人可说话,除非和狗。阳光停留在黑山背上空……山是庞大的,大地是宏阔的,老人是它们之间卑微的填充物……他长叹了一声说:我吃饭是为了好生出力气来死啊。
  老人给塌落的和还没有塌落的屋门都贴上红红的对联,对联上没有写字:
  只要村庄有一个人在,黑山背就得有个村庄样子……
  葛水平把这些都写进了中篇小说《空山·草马》。
  旧有生存方式被历史遗弃的挽歌,纯净、低沉、忧伤、暗黑、凝滞。谁也无法更改的人类生存演变让人叹息不已。
  从《甩鞭》到《喊山》到《裸地》到《空山·草马》,葛水平一以贯之,她对北方乡土的描述纤毫毕现、气息弥漫。
  北方对于葛水平不止是一种地域,更是一种气质和格调。
  北方的乡土磅礴而血性。她生于斯、长于斯,她的表达从一开始就充满了一个健全生命的强大底气与活力。
  没有献媚取宠、没有搔首弄姿、没有张扬跋扈、没有无病呻吟,有的是博大的爱与善性,以及足够的从容和自信。
  乡土,质朴而博大的乡土,是葛水平的宿命与宗教。
  有人问,社会现状会不会影响你对乡土小说写作的坚持?
  葛水平平静地回答:土地上长着一棵庄稼就会给乡土作家希望。
  多年前葛水平“跟父亲在坡地上刨红薯,一提一大串,大大小小,阳光下诗情画意般的回头,那些红薯的藤蔓柔软而坚韧,红的茎绿的叶,在天黑前他们挑着它回窑。那些清晰连贯的画面,在眼前彰显着逝去的欢快与悲伤……我不能够放弃我的村庄,我一生要支付给它们的是我的文字,我的文字有土地给我的温暖、有我姓氏给我的亲缘。”
  葛水平像她笔下那些人们一样,活在北方的泥土、水和空气里。
  这是一种生活姿态,也是一种文学姿态,我们从中看到的是作家的价值取向和审美取向,及其给写作带来的色彩。
  但对于葛水平,北方乡土却有着决定性的意义——绝对是一种绝对的优势。如果说是作家让北方乡土成为了一种可供阅读的文本,不如说是北方乡土成就了一位个性鲜明的作家。
  有乡土,就永远有牵挂、有寄托、有眷恋、有依靠、有归宿。故乡的乡土始终就在那里。
  身体走得再远,灵魂也不会慌张。
  而一个作家,就有永远不会枯竭的汹涌激荡的灵感源泉。

陈世旭

(责编:温文、刘_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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