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任家沟
山水任家沟
任家沟的名字很普通。也许当年为给这块沃土地起个名,那些手执铜水烟锅、胳膊上搭了火绳的乡贤绅士,或种一手好庄稼的头面人物很费了心思。谁也不曾料到多少年以后,这么小小的一个行政村,奖状、锦旗等不同式样的牌匾承载着的荣誉把几面墙挂满,真有点儿金碧辉煌的感觉。
许多年以前我以婚庆司仪的角色来这里,为我的“雇主”迎新媳妇。从新郎进院子、入大门到新媳妇上“桥”,基本和其他地方一致,很热闹。不同的是,从坐到桌边操起筷子到离开,时间也不算短,碟子不算,八只大白陶瓷碗、香气四溢的菜,吃了换换了吃,这么多年了,一想起来,不由得我还咂巴嘴。
任家沟人家纯朴、厚道。那时,偌大的村子只有几幢两层楼房,大部分是土瓦屋。村子倒也干净整洁,远远望去,炊烟袅袅,山峦含黛,一派祥和福瑞之气。辛丑年五月我应邀去任家沟讲课,初来乍到,路边麦熟花已经凋谢,偶尔还有几株依旧默默地绽放,在一片墨绿苍翠中反倒觉得鲜艳无比。村里广场边上的白墙嵌着的泥瓦花窗,灰砖压着波浪曲线的墙头,一丛丛苍翠的紫竹从花墙瓦格中透过,竹枝婆娑,绿影隐约,灰砖白缝儿的圆拱门不时有人出进,我也赶阴凉过去,踏上拱门前的台阶,才看清这里是洗手间。
绵延起伏呈黛色的山峦和河岸的垂杨水柳,有些熟悉之感,我回忆起我曾来过这里。如今,窄而泥泞的村道变成了水泥路,土墙灰瓦的院落不见了;耸立的集中安置楼,明亮的玻璃窗映照着碧澄澄的河水,地坎上一排排还是骨朵的黄瓜菜,那翠黄色的花尖上的露珠儿晶晶莹莹,又摇摇欲坠,年年复年年的金银花丛按季节开放了,在半开状态中的“鼓锤”状是最好的,花开五瓣儿,如丝的花蕊,馥郁无比。几只小白鹭在浅浅的河水中悠然徜徉着,口衔着水草或觅到小鱼时就抬起头,努力把喙张开又合拢,这大概是它们吃早餐的时候。
秋日的任家沟,如洗的碧空飘着几朵淡淡的白云。村委会前广场古朴典雅的六角亭里坐着的乡邻,喜形于色地说着他们自己的话题,还不时有爽朗的笑声绕过亭边圆柱形高高的红叶石楠绿植,传得很远。他们就在这里同住一个单元,也许他们来自周边各个不同的山脚下、小河边,或是某一个不同的山旮旯洼洼里。住在这里了,都会说是任家沟的,绝对不会说是“那个啥沟”或“梁背后那个啥台”的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昨天来的路还在心里记着,因为还有祖先的坟茔在那里。
整洁宽敞的村委会会议室座无虚席,一张张陌生而熟悉的面孔是我作品中的父老乡亲。我从生活中的小事讲起,从怎样和睦邻里就说到了清末张英的《让墙诗》;说村容村貌人人有责时,比喻“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掌声打断了我的话,不由我肃然起敬,虽为斗升百姓,却具有大村人家知理、知害、知大义的品格。
离开这里时,太阳已经偏西了,烟岚氤氲的远山近岭,映衬着红瓦粉墙。
渐渐,任家沟的山林原野和飘忽在那片蓝天上的白云淡出了我的视野,却把一种温暖与敬佩留在了我心中。这几年的“农民课堂”,今年定为“作家讲堂”,算起来已经快100场(次)了。就在刚才的课堂上,有乡邻站起来,十分礼貌地与我互动,说他们生活中的那些快乐,更多的是说了他们生活中的无奈。那当儿,我从内心泛出了另一种敬意,能当众敞开心扉互动交流,这是素质和自信心的表现。我回答道,当面对生活中的许多无奈时,一定要不气馁、不颓废,努力去改变,当无法改变时,那就客观地对待和接受,如此就会释然和缓解……虽然我回答得不一定准确,还比了一些例子,但总是会有正面的启发与引导作用。
车已经开出老远,我似乎还在与任家沟的乡邻们在交流、在谈心。几只长腿白老鹳从车前的天际划过,落在丹江河水湾。后晌的河水粼粼水光,被斜阳映成橘黄色,西天边的白云也镶着金边。路边有个停车道,路肩支一顶帐篷,我们一行就停下来,赶擦黑进城来得及的。
正欲下河,从帐篷里钻出一个脸颊黝黑、突着肩肌、光着膀子的汉子,不等我几个搭讪,那汉子便说他是一个旅行者,晚上要在这里歇一宿,“不碍啥事吧?”他的话刚落点,我们三个就看到帐篷后一辆扎着行囊的自行车,不由惊讶。他说是从湖南而来的,走过宁夏、青海,已经好几个月了;说他查地图了,这条河叫丹江河。“真美啊!”他是用普通话在说。“美!美!还有比这美的地方哩!”我们三个几乎在异口同声地说,当然指的是刚刚离开的任家沟了。
两个朋友和那个骑行者说着话,我去了河边。葳蕤的杂草间掩盖着乱石,有苇莺在草间飞起,也有草蚂蚱不知趣地在草叶上“吱吱”着。临水边的河滩倒还干净,泛白的砂砾中有一片还没有来得及枯败的打破碗花花,不妖娆却淡粉桃红,冷寂的河滩就有了情趣。我赤着脚,在水里惹得小鱼儿游过来,张着小嘴啃着,一抬腿鱼儿们一哄而散,片刻又游着围了过来。
那几只白老鹳就在不远处的水草中,露着半个白白的身子,一片唼唼过后抬头向远方望去。此刻,西边天际姹紫嫣红,像是谁用油彩刚刚抹过,那无尽头的彩云正在变幻着绚丽斑斓的颜色。我从兴致中回过神儿,河堤上有荷锄赶着两只羊的人,悠闲地向路边的村子走去。
今天和昨天太不一样了,牧童的竹笛没有了,劳动的号子声只能留在记忆里,更不用说山林里“梆梆”的吹樵声间或吼几声秦腔,哼一段商洛道情、花鼓。没有了,都没有了,而现实生活的画卷却比昨天的任何时候都美,像此刻的日落、明天的日出一样的美。
王卫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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