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一把油纸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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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油纸伞下的丁香,是戴望舒结出的愁怨。我家也有一把油纸伞,它没那么忧愁,撑开时,有外婆忐忑的期待,合起来,是外婆母亲永不过期的挂念。油纸伞是外婆出嫁时擎来的。
  那是上世纪60年代的事,外婆从贵州远嫁云南。母亲为她买了一把油纸伞,希望她一路顺遂,一辈子的路平坦。后面这把伞就一直和新娘服锁在外婆的箱子里。一晃六十多个春夏,岁月将大红的油纸剥离成胭脂色,伞面外圈的一轮绛紫也有老年斑。晴天,外婆会张伞晒一晒,伞撑开时,像伸懒腰,咯咯地响。外婆就搬个小木凳,坐到老屋阴影处,靠着墙,仿佛矮小的老树桩。风吹过,梨形的脸上散着白发,三角眼却直盯着伞下跳跃的光斑,嘴里还不停嗫嚅。偶尔用手背抹过嘴唇,手上的旧银镯便滑进袖口,等手放下,才回到腕处。
  外婆不舍得长晒油纸伞,一段时间也就收起来。小时候,妈妈忙帮工,总是外婆带着我,所以我见了许多回外婆晒伞。一次,晒着晒着下雨了,外婆急得“么么,老天爷”地叫着去收伞。我总想自己拿这把油纸伞,但外婆说:“你还小,等大点再给你玩”。这话就像她在喂我吃饭时,常常说的:“宝宝好好吃,吃多了就长得大了”。
  后面我上初中,平常住校,周末才回家。有一天,外婆主动把伞递到我手里,可那枯黄的竹伞柄已勾不起我的兴趣,但外婆依旧如宝一样把它锁在箱子里。
  直到最近,见有人在晴天撑油纸伞,我忽然想到杨万里的“怪生无雨都张伞,不是遮头是使风”。是什么让人对油纸伞怀有千年的爱恋?除了如外婆一样以伞寄情,那就是伞与生俱来的美。它的美风姿绰约,藏在一道道精密的制艺间,由内而外,自然、细腻、温情。
  制作油纸伞,需选向阳山脊的老竹。“老当益壮”、“老而弥坚”的本色,赋予伞坚韧的骨架与灵魂。单老不行,还要放在水中浸泡一月,这种淬炼是为了去掉竹中的汁液与糖分,防止虫蛀。配合预防干缩、霉变的高温蒸熏,才把底色涂抹好。至于披竹修骨则是细心、耐心并驾齐驱。最让人惊诧的是竹跳,也叫伞键,是选一根小竹片,削如弓形,竹柄开一短槽,放置毫不起眼的竹跳,无需现代弹簧,就可以主导开合,有四两拨千斤的意味。它像车辆起动机,再精美的伞,坏了伞键就无法撑开,如外婆柜子里的那一把,只会带来无可奈何的遗憾。
  骨架搭好,像房子的梁柱规整,才能在上面添砖加瓦。油纸伞的“添”法是穿线,然后裱伞面。线有多种穿法,据说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满堂穿花技艺,需要用五种彩线,在伞骨、撑骨间来回引穿三千多针,最终拼成一朵盛开的牡丹花。伞如牡丹,牡丹如伞,这是我们独有的浪漫。最后,为了防水,反反复复上三次桐油。
  “乡下去,小路上,石桥边,有撑起伞慢慢走着的人”,这是朱自清《春》里的画面。当然得慢慢走,每把伞都如金子般珍贵。
  慢慢来,是千年技艺传承的不慌不忙,是时光如秋水潺湲的从容不迫。如今已八十多岁的外婆,一生以伞为伴。正如余光中所言:“如果夜是一场青雨淋淋,幸而我还有一盏台灯,一把精致的小雨伞”。

□岳磊

(责编:马云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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