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被誉为“中国戏曲的摇篮”，现存剧种数量居全国首位，晋南地区更是“有村必有庙，有庙必有台，有台必有戏”，浓厚的戏曲氛围孕育了中国梆子戏鼻祖——蒲州梆子（现称蒲剧）。在《2025年春节戏曲晚会》戏腔拜年环节，蒲剧惊艳亮相，运城市蒲剧名家景雪变用蒲剧唱腔为全国人民送上新春祝福。
　　1953年，运城专署实验蒲剧团成立，著名表演艺术家王秀兰、阎逢春等人在这里创造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蒲剧的第一个辉煌，他们数次赴京会演，在晋陕豫一带都颇负盛名。武俊英、王艺华、景雪变等第二代蒲剧人承前启后，创作出一大批精品剧目，先后荣获中国戏剧梅花奖，被首都专家称为“牡丹群”。
　　锚定中国城乡发展差异的现代剧本《山村母亲》受到了景雪变的关注。2004年4月，景雪变决定买下版权，带领运城市蒲剧青年团精心改编，投入排练。5月首演即轰动，连演两千场帷幕不落，其后的十多年里，《山村母亲》拍成戏曲电影，从农村走向城市，从运城走向全国，先后荣获第25届中国金鸡百花电影节“优秀新片奖”、第31届金鸡奖“最佳戏曲片提名奖”等荣誉，景雪变凭借此片成为中国戏剧二度“梅花奖”获得者。
　　景雪变初任运城市文化艺术学校副校长，学校的现状令她心急如焚：没有蒲剧班，蒲剧老师也转行做了声乐舞蹈老师。眼看着蒲剧面临断代，她找到校长商议重开蒲剧专业，面向社会招生。大家忐忑地派发招生信息，结果收到300多条报名信息，最后筛选出90名，重开蒲剧专业，由资深老师严格培养。但师父领进门远远不够，年轻人心浮气盛，戏曲之路又苦又累，大部分学生毕业后都选择了转行，留在剧团的寥寥无几。
　　见此情状，景雪变开始在艺校推行“戏曲定向班”，优中选优，定向培养，为运城市蒲剧青年团提供人才。
　　南征便是戏曲定向班中的一个，他于2004年进入艺校学习蒲剧，毕业后顺利留在蒲剧青年团。20年后，当初的一百多名学生，留在行业内的只有十多个。
　　从籍籍无名到被观众看见，不仅需要演员日复一日地刻苦与坚持，更需要取舍。
　　在景雪变的职业生涯里，从11岁参加工作到65岁，她从没跟家人一起度过正月，送戏下乡从大年初二开始，一直持续到正月十六。正月结束后短暂休息，又开始新一轮的排练演出。像运城蒲剧团这样的地方剧团，平均每年下乡演出300余场。在蒲剧人的生活里，节假日都是工作日。
　　夏日的某个傍晚，运城市蒲景苑正在筹备每周的“周末剧场”，演出时间是19点，15点就有演员开始做妆造，不久进来一个穿长袖戴围巾的女演员，陆陆续续又来了十多个小孩子，最小的还是襁褓婴儿。
　　他们都是剧团人的孩子，有的父母都在剧团工作。孩子一放假，剧团就要演出，实在没办法就带来剧团，演员们中场休息轮流照看。
　　正跟一位带小孩的女演员聊天时，南征走了过来，告诉我这是他的妻子和女儿，二人平时很少陪伴孩子，化妆间见证了很多小家庭团聚的时刻。我问小女孩长大后会不会从事戏曲行业，她回答是否定的，因为爸爸让她好好学习，将来读大学。
　　在剧团的这些天，学历问题被很多演员提到。从事戏曲行业的人，大多从十多岁开始学艺。在旧的蒲剧人才培养体系中，文化教育一直处在被忽视的状态，导致了蒲剧人大多是小学学历、中专文凭，这是制约蒲剧人及蒲剧发展的“痛点”。
　　2017年，运城学院设立蒲剧本科，成为全国第二个拥有本科教育的地方戏剧。2022年，中国戏曲学院也将山西蒲剧列入招生计划，蒲剧教育迎来新阶段。但是，对于小学之后就不再学习文化课的蒲剧人而言，大学招生分数线是一道难以越过的门槛。
　　小班是剧团年龄最小的演员，2006年出生，10岁进入运城市艺校学习蒲剧。在艺校的时候，其他专业学生都有寒暑假，只有蒲剧班没有，暑假去团里培训，寒假跟着剧团下乡跑龙套。高强度的学习和渺茫的未来让小班一度想要放弃。直到2020年，运城市委市政府将运城市蒲剧团、青年团、文工团、运城文化艺术学校合并，成立山西省蒲剧艺术院，融科研院所、演出团体、中等学校于一体，成为公益二类事业单位，政府投入大量资金支持，建设艺校新校区，补贴剧团五险一金，支持剧目改良创新，蒲剧演员有了编制，剧团经营有了保障，蒲剧艺术传承和创新发展自然拥有了稳定的土壤。
　　2023年，63岁的景雪变带着《柜中缘》首次亮相央视春晚，紧张激动之余，她心中有一个疑惑：春晚怎么想到了地方戏蒲剧？
　　导演的回答是：“新时代，一个都不能落下！”
　　蒲州梆子音调高亢，唱功和特技表演在戏曲界独树一帜。兔年春晚上的51秒，河东人民自豪之情溢于言表。蒲剧这件藏在地方的老物件终于被重新擦亮，以崭新的姿态惊艳全国各族人民。
　　今年的戏曲春晚上，蒲剧再次亮相，演员南征带着特技帽翅功向全国人民汇报，现场众多同行惊叹不已。该特技由蒲剧名家阎逢春在20世纪首创，仅靠脖颈和后脑勺律动控制纱帽两侧的“翅”，帽翅抖动的节奏和幅度展现了角色不同的心理活动。经后人不断丰富改进，成为蒲剧看家本领之一。
　　景雪变生于革命年代，吃百家饭长大，从艺五十多年，她心里最重要的位置始终放着人民，在她朴素的人生观里，尽己所能用艺术服务人民就是自己的毕生追求。“只要老百姓觉得高兴，感到幸福快乐，这一切就都值得。”
　　新时代，以南征为代表的中生代演员握紧历史的接力棒，守正创新，大胆尝试，推动古老蒲剧与时代潮流接轨。尽管阻力重重，也要顶着压力向前冲。
　　“蒲剧一定要走出去才会有更大的舞台。”
　　巍巍黄河，生生不息。从运城专署实验蒲剧团到山西省蒲剧艺术院，每一代蒲剧人都有自己的长征路，每一朵“戏剧梅花”都香自苦寒来。

李蕊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