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亭看雪
湖心亭看雪
虽是正午时分,犹自天晦地暝、雾重日隐,漫天大雪中,失了楼台、迷了来路,那六瓣的精灵轻盈绕过镜片,直奔眉目,独立街头,四顾苍茫,竟有些迟暮之感。披着两肩风雪,踏出一行足印,独往湖心亭看雪。
这湖心亭并不在西子湖中,也未曾来过张岱。我所往其实是老城的一处公园,多少年来,我的行迹曾无数次踏足此土,驻足、徘徊、奔跑、离开。
看那雪,舞白蝶、飘鹅毛,空中撒盐,天上飞絮,俄而轻舞飞扬、俄而席天卷地,拂了一身还满,毫无停歇之意。古人曾感慨,一生几见月当头。于我来说,人到中年,烦忧沓至,去日苦多,那年少时的风花雪月,即便在梦里,也遥得抓不到一丝丝痕迹,索性今日就不午休了,且去看看那雪。匆匆半生,鬓发又能逢着几次霜雪呢!
一足踏入这公园,那尘世的诸般烦恼,便被隔至栏楯之外。这阳春白雪,如玉壶、如冰心、如佳人之肌肤、如侠客之剑芒,我几乎要仰天长啸——太通透了,这感觉。倘若花香可沁人之肺腑,这雪便能濯人的心魄,剔透玲珑,于一刹那间往返千古、神交古人,缟衣孤鹤、肝胆冰雪,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赤壁的东坡先生、洞庭的于湖居士,若不嫌弃他带去二十一世纪的喧嚣,来来来,且将那扁舟留出一隙,容他同游。
千树琼枝,万树梨花,饶是在这熟稔的园中,此日却也失了道路。既逢雪天,何必再循那旧径?心之所向,且自求索。路漫漫、雪茫茫,所幸今日不再作匆匆的赶路人。紧一程、慢一程,或效风雪疾行之征人,奔如电掣;或学踏雪寻梅之墨客,缓似蹇驴。这行路的脚程,任凭我随意变换,一袭青影、两足白雪,不劳高杆上的摄像头警示我减速,也不必担心后车的喇叭声催促我加油。快也由我、慢也由我,欲行则行、欲止则止,窘促半生,此刻方得了大自在。
不知不觉中,已近了那湖。这湖面如一幅水墨画卷,冰消之处为青、雪积之处为白,青白旋绕,回环往复,竟有几分太极图的神韵。幸亏我冒着漫天的飞雪而来,湖畔尚无行人,不然,杂沓的足迹、嘈杂的人影,便如向这山水写意图泼上大红大绿的涂料,破了意境。
独行湖畔,不仅有色,更有声。有人说雪落无声,那是未逢这纷扬的雪,作霖作霰,打在衣裳上噼啪轻响。在欲融未融积雪的重重压迫之下,那高傲的松枝也暂低了头,似苍劲清癯的老者幻作臃肿谦卑的中年,幸而当其几乎不堪重负之时,那老松便抖一抖腰身,积雪扑簌簌落下,掷地作鼙鼓之声,溅起一团玉屑。落雪声外,还有鸟声,可见春雪虽大,终不似柳宗元的“千山鸟飞绝”和张岱的“人鸟声俱绝”那般彻寒。忽而鸟昼啼、忽而鹊登枝,鹊噪鸟喧,叽喳无序,磔磔有声。毕竟是春天了,再厚的积雪也掩不住大地所蕴的升腾之气。
行至石拱桥前,便望见那凉亭了。称其“凉亭”,本在夏日,而这一湖冰雪,以两座拱桥为臂,将亭子抱于怀中,望之便有玉宇琼楼般的清爽了。桥亦洁白、雪亦洁白,着脚时不免有些自惭形秽,扶着汉白玉的栏杆,缓缓过了桥,举步迈向那湖心之亭。
好一个清凉世界。亭中小憩,唯觉风生双鬓、雪映眉宇,一幅全景的山水图为我徐徐展开。回头一望,唯见自己的足迹逶迤而至。何湖无亭?何地无雪泥?但少鸿爪如吾一人者耳。
正得意间,却见这亭子的另一端也延伸去一串脚印。我定睛看了看,是单行离开的,无有折返之迹。我便回头看看自己来路的那串脚印,又转身望着这远逝的脚印,这一来一去的足迹印在苍茫大地上,如一道流星划过浩渺的宇宙。踏雪而来的是我吗?顶雪而去的也是我吗?然而,现在亭中所立者,又是何人?
李文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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