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菜情思忆当年
酸菜情思忆当年
世上的美食有千千万,故乡的美食最可口;故乡的美食说不完,母亲做的味道最难忘。
酸菜,是我们家乡过去的一种家常菜。用酸菜烹制的炒菜、卤子,做出来的饭菜、干粮,想起来都要流口水。
想要吃酸菜,先要沤酸菜。
深秋时节,玉茭、谷子、高粱等主要农作物全部收完了。收回来的白萝卜、菜蔓菁、大白菜在院子里堆得跟小山似的。其中一部分用于窖存,供日常食用;另一部分就会沤酸菜。
沤酸菜,是我家乡每个家庭一年里非常重要的一场农事活动。
我家院子的柴场子南面地堎边长着一棵向外倾斜的大榆树,人们叫它圪爬爬树。榆树根有一截粗壮的根系裸露在地表和主根形成一个天然的不规则三角形。每到深秋时节,地里的白萝卜、菜蔓菁和大白菜收回来,母亲在窑里把菜清洗干净,用擦子擦成丝,把菜叶子切碎,在大锅里用开水焯过、晾干,装在用荆条编织的大筐子里。我们兄弟三个,就在那棵裸露树根的榆树下,把箩筐下面垫上一块平整的大石头,菜上面盖上木板,再压上一块平整的大石块;然后,把一根长长的木杠,插到树根的三角形窟窿里,骑坐在木杠上,开始压酸菜。那棵榆树根生得奇特,正好可以压酸菜用。所以,周边的邻家,每年深秋也都轮流来这里压酸菜。
压酸菜,是孩子们非常喜欢的活计。孩子们有节奏地上下压动,边高兴地唱着童谣:“淘不净,屁腥气;压不干,沤不酸。”把水分压干后,母亲把压好的菜装在大陶瓷缸里。用铁锅熬上一大锅稀米汤,加上适量盐,冷却后,倒在菜缸里发酵。一个多月后,一大缸白生生、绿茵茵、鲜艳亮丽的酸菜就做好了。
那些年,队里分的,加上我们家自留地里种的菜蔬,每年要沤两大缸酸菜。头年沤的酸菜能吃到第二年秋收时节。
酸菜有多种做法吃法。我们那里晚上习惯吃和子饭。一口大铁锅里盛上水,水响时,把小米倒进锅里,加上黄豆、土豆、南瓜块和豆角等熬煮。煮到七八分熟时,再把面条下到锅里,同时搲一碗酸菜倒进锅里。待饭煮熟后,用铁勺子烧上红油,爆炒葱花、花椒和盐,然后炝到锅里,满屋子弥漫着香味。一大锅营养丰富又美味可口的和子饭就做好了,吃起来酸爽可口。现在回想起来,还直流口水。
到了腊月天,村里杀猪宰羊准备过年,人们买上一些羊血、猪血,把小麻籽油烧红,加上葱花、蒜瓣、花椒,爆炒酸菜羊血、猪血,那简直是人间至味。
我们那里的西山地区,吃法更绝。西山主要包括五龙川、鱼儿泉、花坡一带,属于高寒山区,无霜期短,但光照强,盛产莜麦、荞麦等高寒作物。冬闲时节,外面滴水成冰;到了饭点,灶台上,热气腾腾,蒸笼里一大锅莜面栲栳栳和土豆、南瓜已经蒸熟,掀开笼盖,满屋子莜面香。主妇用一个小铁锅烧红油,把酸菜、葱花、蒜瓣、辣椒爆炒一下,再加水熬煮一会儿,端上炕桌。一家人围着饭桌,用栲栳栳蘸着酸菜蘸汁吃得汗流满面。那美味,用山珍海味也舍不得换。后来,生活条件好了,羊肉蘸汁栲栳栳成了家常便饭。但是,人们依然忘不了酸菜汁蘸栲栳栳。
到了五黄六月天,艳阳高照,男人们在地里拉大锄锄地,累得汗流浃背。回到家,坐在院子里的棠梨树阴凉下,妻子把一大碗用酸菜汤拌好的荞面碗托子端来。一碗酸菜蘸荞面碗托子下肚,暑热瞬间荡然无存,真是神仙般的日子。山里人的劳作虽然辛苦,但是,一年四季有美食相伴,日子也是令人羡慕的。
我虽然没有西山地区人的口福。但是,母亲独创的酸菜玉茭面饼,却是我的至爱。
我家住在县城南面的沁河边,主产粮食为玉茭子、谷子和高粱。日常主食以玉茭面和小米为主。酸菜沤成后,母亲搲上一大盆玉茭面(掺和点小米面更好。那时,只因为小米产量小,舍不得),再从酸菜缸里,搲上一小盆酸菜加进去,拌上适量葱花、花椒和盐,和起来,在案板上做成饼,放在鏊子上翻来覆去地烤。十多分钟,一鏊子金灿灿、香喷喷又美味可口的酸菜饼就做好了。一大盆面做出来的饼,够我们一家七八口人吃三四天的。
酸菜饼不仅是我家的主要干粮,而且是我外出劳动时的必备干粮。上初中时,放秋假后,每天吃过早饭,我就扛着镢头,夹着布袋,带上十多个酸菜饼和两瓶凉开水,上山刨药材,摘银翘叶。中午,在山上饿了渴了,就掏出酸菜饼,就着凉开水大快朵颐。不一会儿,十多个酸菜饼就吃得连残渣都不剩了。
后来,我上了高中。那时,大灶上中午、晚上以汤圪斗和和子饭为主,不耐饥。男生们普遍不到开饭时,就饥肠辘辘,需要从家里带干粮补贴。我每次回家,母亲就给我大包小袋地装上一些酸菜饼。冬天,宿舍烧地火,吃饭时,我就用火柱扎上酸菜饼在火里烤热后吃。满屋子弥漫着烤酸菜饼的香味,同学们有时也相互分着吃各家带来的干粮,吃得津津有味。酸菜饼受欢迎的程度体现着母亲厨艺的高超和对孩子的疼爱。
转眼之间,四十多年过去了,母亲去世已二十多年。我高中毕业后,到城里上大学,再参加工作,就再也没有吃过母亲做的和子饭和酸菜饼了。
再后来,我回到村里,那棵圪爬爬老榆树早已不知去向。老人们说,现在村里的年轻人已经不会沤酸菜了;而且听外面回来的人说,酸菜吃多了,容易得胃癌。
尽管如此说,如今,我和朋友们到饭店吃饭,偶尔还是会点上一盘酸菜鱼、酸菜炒豆腐,或者一碗炒酸菜擦圪斗。
但是,无论如何,也吃不到母亲做的和子饭和酸菜饼的味道了!
□黄贵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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