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的绰号为何是“豹子头”？因为他要在人生关键 时刻实现像豹子那样的大变化——“豹变”。这是作者创设这一英雄形象的最大用意。

面对以高俅为首的强大暴力组织阴险的设计、霸凌的行动，灭绝人性 的追杀，武艺高强却势单力孤的林教头不仅不敢反抗，反而心存幻想，忍 气吞声，逆来顺受，步步退让。例如，面对高衙内的无耻下流，根本不敢 反抗；在野猪林还向那两个要置他于死地的公差求饶；在草料场还想整修 快要坍塌的破房；在山神庙还悠闲自在、津津有味地吃着牛肉， 喝着村酒。 这位对统治者凶残本性、阴险手段觉察不够的林教头还做着有朝一日重返 东京与家人团聚的美梦。然而， “树欲静而风不止”。此时一双罪恶的大 手已经悄悄地伸向了他，要将他葬身火海，尸骨无存，他却浑然不觉。他 已经处在快要接近在人间蒸发的临界点了。直到听到了山神庙外那几个凶 手得意忘形、相互表功的对话后，他才大梦骤醒：对方不把他赶尽杀绝是 不会罢手的，他已经身陷将受灭顶之灾的绝境了。此时，仅存的理智和血性让他迅速做出决断：不能再忍受屈辱了， 只有绝地反击才有生存的希望！

当他无比愤怒地打开庙门，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那样冲向那几个仇人 时，这位英雄的性格、形象立即发生了“豹变”，——由屈辱求安、苟且 偷生的懦夫骤然变成了挟恨仇杀、勇敢无畏的猛士；他的人生境界也立即 飙升，——由痴心效命朝廷，畏惧权奸的朝廷命官，一下子变成了勇绝后路、嫉恶如仇的江湖豪侠。

“君子豹变， 小人革面”[2]。这证明了林教头“豹变”行动具有合理性、正当性，是君子应时而为的正义之举。

他这个行动有何非凡意义呢？其一，林教头山神庙前那场惊心动魄的“豹变”行动不仅符合豹子在毛色、花纹上善于大变化： “变，谓希革而 毛毨也”[3] ，更契合这种动物隐伏性、忍耐性、暴发性，暴发后立即可制 敌于死命的特征。其二，林冲遭受的磨难、陷害，可谓惨绝人寰，所以他 醒悟后的“豹变”行动如同一头疯狂的豹子那样敏捷快速，狠毒凶厉，当 然也让他痛快之极。这就是： “过蒙见窘，然敌则气作，急则计生。”[4] 其三，“豹变”这种变化是由长时间渐变逐渐积累而成的短时间发生的暴 发、剧变。这种剧变常让勇为者享受到“置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而后 生”[5] 这种非凡成功所带来的特殊喜悦与人生体验，让他过后品味这段人 生经历会有某种哲学意味。其四，从白虎堂被抓直到山神庙前，林教头才 得知事情真相。在这段漫长过程中，他经历了由忍受到反抗、由抱幻想到 断天真、由胆怯到无畏，由懦弱到坚强的心路历程。这个过程验证了“人 生与其说是外在的克服， 不如说是内在的前进”[6] 的实在性；他勇敢无畏、 痛快淋漓地斩杀了那几个仇人，实现了绝地反击，这种结果，从本质上看 “与其说是目的的完全达成，不如说是力的觉醒与集中”[7] 。而这来源于 他心志的觉醒与集中。其五， 人是宇宙的中心， 而人的生命则是人的中心。 林教头这个“豹变”行动实际上是他捍卫自己“以生命为中心”的誓死拼搏。 若以人的生命为中心，就会将人生的意义、人在宇宙中的地位以及人生所 具有的艺术趣味结合成一种和谐的自然运动。这种自然运动是由人自己争 取来的，更是人在特定环境下创造出来的。所以，他这个“豹变”行动彰 显了“历史是活着的人和为了能够活着的人重建生活”的自然运动形式。这就是林教头这个“豹变”行动的美学意义。

身为禁军教头的林冲对“教头”这个职业是忠诚勤谨的，当然对朝廷 是忠诚不二的。但顶头上司霸凌凶残、要让他在这个世界上彻底绝迹的外 界势力蛮横介入让他被迫成了背弃朝廷的“逆人”。但他低调质朴、勤勉 国事、默默奉献的“朴忠”特质，上梁山后继续保持并发扬光大，因此，尔后，他不避艰险、任劳任怨、英勇作战、屡立战功赢得了弟兄们的大力夸赞： “满山都唤小张飞”；扶危定倾，功高勋重，赢得了弟兄们由衷的尊敬： “凛凛清风 [8] 不可攀”“死生能守岁寒心”。这就是：朴忠人仍尽忠。

这二者结合起来便形成了“天雄星”豹子头林冲这一英雄新的形象。

[1]像豹子花纹毛色那样大变化，后用比喻人的行动前后发生大变化。

[2]《易·革》

[3]同上。希革，鸟兽羽毛稀少。毛毨：新生出整齐而美好的羽毛。

[4]白居易《<和微之诗二十三首>·序》。过蒙：过分的蒙冤或蒙受了极

大的冤仇。见窘： 被困在特别困窘的环境中。敌：抵抗、反抗

[5]《孙子兵法·军争》

[6]（德）奥铿《人生的意义与价值》

[7]同上。

[8]清风：比喻高洁的风范。   

《<水浒>幽微》作者简介

“万木春”，本名宋高欢，1948年出生，山西省临骑县临晋镇人，中学语文高级教师。1978年5月参加山西省首次民办教师转正考试，被分配到临猗县角杯中学担任高中语文教师。1979年8月参加山西省教育学院中文函授学习，1984年7月获得毕业证书。1984年11月参加全省中小学教师专业知识考试，获得高中语文组成绩全县第一名。1986年8月调入临晋中学，直至2008年。

任教期间，勤于思考，多次笔耕，在《语文报》等刊物发表了多篇教学论文，其中《试谈语言中的信息》获得《语文报》优秀论文奖，散文《高考抒怀》获得国家教委科学中心编选的“教学科研创新”论文二等奖。2019年11月28日在《运城时报》上发表了影评《平凡亦感奋，赤心惟报国——电影<我和我的祖国>观后》。另外，在教学期间还改编了课本剧《鸿门宴》《烛之武的智谋》《触龙说赵太后》《铁窗丹心》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