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八万元承包的出租车成了摆设

    因出租车司机户口问题而无法取得出租汽车驾驶员从业资格证（以下简称资格证），原平市轩岗镇近百辆出租车搁置5个月无法上路运营，“花十七八万元承包的出租车成了摆设”。《原平市轩岗地区出租汽车管理办法》明确标明，出租汽车驾驶员应当具备的条件之一便是“有轩岗地区常住户口”。“只有8名司机具有轩岗户口，其他司机均不符合取得资格证的条件，是安通出租车公司自己的行为导致了现在的尴尬局面。另外，政府要求首批投放50辆车，以后按市场实际情况逐步投放。出租公司一下就上了100辆车，我们现在只认可50辆车。”原平市交通局一负责人说。
再有3个月，公司购买的出租车保险即到期，一年的经营权就这样流失。看着搁置家中崭新的出租车，司机们欲哭无泪。

A 挂着顶灯的“黑出租”

    5月10日，雨一直下，仗着自己多年跑“黑出租”积攒的面子，原平市轩岗安通出租汽车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安通公司）司机小李，将自己的出租车停在了原平市汽车站外。大红色的车身及车顶灯上“轩岗出租”字样，在一群或“白”或“黑”等待乘客的出租车中，显得很是扎眼。
“轩岗出租”意味着只能在轩岗地区跑，按规定，一律不准进入原平市城区内营运，一旦被人举报，违者将会被按异地营运处罚。“以前我跑‘黑出租’，跟这儿的出租车司机比较熟，偶尔来这里跑跑，司机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天气，轩岗更没有生意。”
自觉理亏，小李没像别的司机那样看到有旅客出站，就急着上前询问是否打车。边与人聊天，边等待着生意。
中午过后，小李接到了第一单生意。这单生意是熟识的原平市出租车司机“转让”的。“乘客要去轩岗，只付70元车费，原平市出租车司机嫌少不想跑，通常人家要收120元，就让给我了。”
轩岗镇距离原平市区38公里，将乘客送达目的地后，小李又以每人10元的价格拼凑了到原平市区的4个客人。截至下午6时，他这一天的收入是110元。“刨去饭钱、气钱，还有给另一个合伙承租人的钱，能落个40多元钱。一个月下来还不如我老婆在饭店打工挣的工资高。”
而安通公司另一名出租车司机祥子这一天的收入还不到60元。
小李是原平某钢厂的下岗工人，家住原平市区。2003年春天，他听朋友说轩岗安通公司有出租车指标，于是，在给付中间人5000元介绍费后，与人合伙以17万元的价格，承租8年出租汽车经营权。“去年3月交车款，公司说七八月就能提车，结果等到12月28日，我们才提到车。”小李说，提车时，司机们都顾不上细看承租合同内容，草草签了字，“等了9个月，生怕车财两空，只想着赶紧提车。”
由于政府对出租车行业实行准入、牌照和数量管制，出租车经营权价格在市场上不断攀升。小李说，80%的安通公司出租车是以17万-19万元的价格承租的。“原平市一台出租车最贵时卖到48万元，现在是42万元，我们根本买不起。轩岗出租车的价格还勉强能接受。”
安通公司总经理李军对记者表示，公司当时对外承租的最高价是12.8万元左右，出租车司机为什么会花十七八万元，他自己也不清楚。
这是原平市政府首次在轩岗镇投放出租车，出租车司机们都满怀期待。“当时我们买车的时候，说的是上30到50台车。提车的时候，我们才知道安通公司在轩岗上了100台车。”更让小李他们没想到的是，公司早就收取了730元出租汽车驾驶员从业资格培训费，资格证却至今发不下来。“原平市客运办说我们不是轩岗常住户口，不符合申领资格证的条件。当时买车的时候，安通公司也没跟我们提户口问题呀！”没有从业资格证，自然也就谈不上营运证，小李他们的车成为有牌照、挂顶灯的“黑出租”。每天出车，还要担心被人举报，“被运管部门查扣，就是2000元罚款”。
为了降低成本，小李花数千元改装了一套燃气系统。资格证办不下来，生意不景气，小李想卖掉自己的出租车。“即使给人家免了燃气改装费，都没人买。没办法，只能自己每天在路上耗着。”没法上路运营，许多人将出租车放在家里，自己则外出打工。
只有少量车坚持在轩岗地区与“黑车”争夺着市场，或偶尔在原平城区或其他乡镇“偷偷摸摸”拉个客人。
再有3个月，安通公司出租车一年的保险即到期，9月面临审车。眼瞅着一年的经营权就这样流失，出租车司机们开始躁动不安。市里、省里连续两次上访，以自己的方式寻求解决方案。

B 50辆与100辆的问题

    轩岗镇位于原平市西北38公里处，全镇总人口15103人，主街道一条，不足1.5公里。“轩岗煤电公司职工大部分移民至原平市棚户区，附近各村的塌陷区移民至原平市柳巷，移民村不足200人的，移民到了原平市城区，轩岗人口大量减少，投放100辆出租车如何运营？”在上访诉求中，司机们除了要求尽快办理资格证和运营证外，对自己未来的生存表示出担忧。
“公司成立前，我们在轩岗做过市场评估，轩岗地区有黑出租170多辆，每辆车的收入还不错。还有几个矿区，上100辆车没有问题。我们是按照原平市人民政府原政函【2013】3号文购置100辆车的，首先保证运营的是50辆，其余分批投入。”安通公司总经理李军说。
在原平市交通局，记者看到了李军所说的原平市人民政府原政函【2013】 号文。2013年1月16日，原平市政府给忻州市交通运输局发出“关于同意成立轩岗出租汽车有限责任公司的函”：为了有效缓解轩岗镇居民出行困难，进一步规范客运秩序，经市政府研究，决定成立轩岗出租汽车有限责任公司。原平市轩岗出租汽车有限责任公司属于民营企业，实行自主经营、自负盈亏的经营模式。公司总投资1600万元，其中注册资金100万元，拟新购运营小轿车100辆……
轩岗安通出租车公司很快成立，李军对轩岗出租车运营市场的预期很乐观。然而，安通公司招收出租车驾驶员的公告在轩岗电视台打出一周，在轩岗境内也张贴了大量公告，轩岗本地人报名者寥寥。
于是，安通公司打破户口限制——非轩岗户籍也可承租轩岗出租车，“公司也要生存”。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安通公司100辆出租车很快承租出去。承租者有原平人、有忻州人、有宁武人，还有阳曲县人。“很多人是托关系找我租车的。”李军回忆着当时的“盛况”。
2013年4月16日，原平市政府出台《轩岗地区出租汽车管理实施办法》。该办法规定：出租汽车的发展应当纳入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计划，与城市经济、城市建设和社会发展水平相适宜，实行统一规划、总量控制。首批投放50辆，以后按市场运力和运量的实际情况逐步投放。并规定出租汽车驾驶员应当具备的首要条件，便是有轩岗地区常住户口。
“管理办法上说的是‘应当具备’，而非‘必须’。”李军给记者解释。
一份是政府的公函，一份是政府出台的管理办法，两者对出租车数量的不同表述，让人迷惑。
对于安通公司打破户口限制，招收出租车司机，原平市客运办主任杨振忠表示不知情。“安通公司没有给我们打过报告，按照《轩岗地区出租汽车管理办法》，只有8名司机符合资格证的申领条件。目前，8名司机的资格证都办回来了。其他人均不是轩岗的常住人口，没法办资格证。按管理办法规定只允许安通公司上50辆车。”
50辆？100辆？关于轩岗地区投放出租车数量问题，原平市交通局一亢姓负责人称只认可50辆车。剩余50辆如何安置？“公司自己造成的问题自己解决。出租车司机也可以起诉公司。”
从业资格证因为户口卡壳，安通公司给原平市交通局打报告，希望以轩岗暂住人口的身份为出租车司机办理从业资格证。这份报告能否获批，谁心里也没底。安通公司出租车司机们只能等待。
“车款是我们自己出的，产权归公司；管理费我们交着，所有的风险还都得出租车司机自己扛。许多人为租车借了高利贷。”看着搁置家中崭新的出租车，司机们欲哭无泪。

C 投放出租车谁说了算

    “一个小小的乡镇何以上了100辆出租车？投放出租车是否举行过听证会？”轩岗出租车司机将注意力转向了政府投放出租车的程序是否公开透明上。《忻州市客运出租汽车管理办法》规定：市、县（市）交通运输行政主管部门应当根据客运出租汽车行业发展实际，经济社会发展和城乡交通状况会同有关部门组织召开听证会，确定客运出租汽车运力投放建议，并由县（市）人民政府按照严格总量调控、不盲目向市场投放车辆、适度发展的原则制定投放计划，报忻州市人民政府批准后实施。
李军说，自己买车时，该办法尚未实施，是去年后半年才实施的。自己当初向原平市政府递交了轩岗镇投放出租车的可行性报告，买车是经过政府批准了的。
轩岗镇投放了100台出租车，也牵动着原平市出租车司机敏感的神经。随后，原平市出租车司机们又发现“原平市欲新增的出租车，存放在距原平40公里以外的忻州东社村”，这令原平市出租车司机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询问看车人，看车人说这些是给原平上的车，售价在38万元左右，数量达到了120辆。到工商局查询，确实有一个新注册的出租车公司。”
为了抵制政府新增出租车，原平市出租车司机们于今年3月进行了连续一周的大规模停运。“原平市城区人口约12万，东西总长5.1公里，南北为4.9公里。城区街道10条，总里程不足50公里。现有出租车总量328台，也就是说不到100米就有一辆出租车。根据国家规定‘中小型城市出租车投放标准为每万人15辆至20辆’，按万人20辆计算，原平市城区需要240辆出租车，现有出租车数量已超出国家规定数量，完全可以满足市场需求。另外，现有出租车的实际运营状况是空驶率高，每天250-300公里运营，其中载客里程为150公里左右，里程利用率仅为50%。”原平市出租车司机们用自己计算得出的数据，试图说服政府暂停新增出租车。
同时，原平市出租车不打表、宰客、乱停乱放、强行拼车、雨雪天加价、很大一部分司机没有资格证等乱象，让市民抱怨不断，并呼吁“原平应该有个正规的出租车公司”。
购买原平市出租车3年的任先生将这些乱象归结为“主管部门没有管理，不作为，运价偏低”。

D 配置多少出租车算合理

    一个城市到底需要多少辆出租车才是合理的配置？而合理配置的依据又是什么？
国家建设部及相关部委曾有过一个“指导意见”：出租车拥有量为25辆∕万人，当出租车有效里程利用率低于70%的城市，原则上不允许投放新的运力。有效里程利用率是指营业里程与行驶里程之比，一般以一辆车为单位。公式为：里程利用率=营业里程（公里）∕行驶里程（公里）×100%。
原平市客运办主任杨振忠认为，以轩岗地区的人口状况看，上30到50辆出租车就可以满足市场需求。“当时安通公司对外承租车辆时，司机们花费十几万元买车，却没有一个人来客运办询问过相关情况，与公司签订的合同内容也很笼统。在这件事情上，出租车司机也有点问题。”
我国出租车行业起步于上世纪80年代，最初个人和企业进入出租车行业并不难。1994年前后，为规范经营，实行出租车准入数量管制。所谓准入数量管制，指政府对出租车需求量进行估算，按照估算量进行投放，不得超出，并提出禁止挂靠。
目前，中国大多数城市的出租车行业采取承包经营模式，即出租车公司从政府获得出租车的经营权，公司或司机则出资购车，司机承担运营费用，按月给公司上缴管理费。
政府垄断着运营权，拥有运营权指标的出租车公司，在行业内掌握着绝对的话语权。“政府与出租车公司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比如出租车公司准备购置新车，买什么车谁说了算？再比如安通公司一辆出租车，全部费用下来不到8万元，司机们花了十七八万元，这里面有一个利益链问题。”原平市一业内人士说。
出租车行业公司化经营模式的不完善，引发出租车行业的种种问题，从各城市不断上演的出租车集体停运事件可见一斑。“政府的初衷是实行公司化经营后，出租车公司发挥规模集约效应，将零散的出租车司机集中起来，以便降低成本，保证司机的权利，为乘客提供更好的服务。但目前的出租车企业不仅没有承担起应有的职责，反而垄断整个行业，索取着租车司机的大量利润。都是数量控制惹的祸，有数量控制，就会形成利益集团，由此也就产生了利润分配的争夺。”
全国政协委员、吉利汽车集团董事长李书福在今年“两会”提案中,提出对出租车准入进行市场化管理。虽因其“卖车人”的身份，让网友对其提案的动机提出质疑。不可否认的是，近些年呼吁放开出租车市场的声音一直不断。
“要彻底解决出租车行业的问题，就应该用市场化手段代替计划手段。”原平市客运办主任杨振忠表示自己也希望放开出租车市场。“出租车行业本来是竞争性服务行业，符合出租车市场准入的门槛，就可以进行出租车运营，至于出租车的多少，交给市场去调节。出租车太多，挣不着钱，他就自己退出去，有利可图，就接着干。这样既可以让出租车司机在竞争中提升自己的服务，行业利润也将会回归正常水平。”
虽然在与安通公司签订的承租管理合同中列明，“8年租赁期满后按国家规定依法置换”。安通公司的出租车司机们对8年后车辆的运营归属权，充满了诸多不确定。对此，《忻州市客运出租汽车管理办法》明确说明：客运出租汽车经营权使用期限不超过8年，经营权使用期限届满应由本级人民政府无偿收回并重新组织出让。
未来，谁也无法预知。安通公司从今年4月开始收取司机们每月300元的管理费，无论车辆处于何种状态，这个费用是必须按时缴纳的。能尽快取得资格证并上路运营，是司机们眼下迫切需要解决的事。

本报记者 何玉梅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