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钢长钢职工医院。

医改是否能够力挽狂澜？

一年前，首钢长钢职工医院（以下简称长钢医院）成为首钢长治钢铁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长钢公司）一个巨大的鸡肋。医院亏损，领导争利，600多名员工收入锐减。职工中弥漫着绝望的气息：“感觉医院没有前途了，维持生活都困难。”

长钢医院医疗服务对象不仅有长钢职工，还辐射到周边近20万群众，这个庞大的群体依赖它，也对它日益下降的服务质量颇有怨言。

长钢医院该何去何从？谁能破解这个桎梏？医改是否能够力挽狂澜？

目前，很多这样的职工医院面临着同样的生死难题，或许长钢医院的医改变革能给出一个题解。

无底洞，错综复杂关系网

“在长钢公司要想干点事儿，必须先撕开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网。”一位熟悉长钢公司的人士这样剖析，“不理顺人事关系，不堵住漏洞，长钢医院再投入多少钱，都是无底洞，都不够败家子给折腾的。”

2009年之前，出于“保护”医院经济效益不流失，长钢公司规定，职工医保全部留在长钢医院，长钢职工必须在长钢医院就诊。故此，在很长一段时间，医院没有压力，小日子过得很滋润。

但是，这项政策引起了很多职工的反对。职工生病，愿意选择更好的医疗单位救治，医保能放到地方上，职工们就可以选择长治市其他医院就诊。

2009年后，长钢公司顺应职工要求，将医保范围放开。这样一来，长钢医院的生存危机昭然若揭。也因此，从2009年开始，公司不得不先后向长钢医院投入一个多亿，用于更新、引进设备，改善就医环境。即使如此，长钢医院也难以扭亏为赢，活脱脱成为长钢公司的一个“无底洞”。

据对该院前任院长内部审计报告显示，从2010年1月，每月平均亏损54万多元，至2013年3月，累计亏损达2116万元。

难道不能尝试裁减人员降低成本？答案是尴尬的。长钢公司前身为故县铁厂，创建于1946年，是中国共产党亲手建立的第一个钢铁企业。历史是财富，也是包袱。长钢公司的很多干部职工都是一家几口甚至几代人工作生活在这里。改革，必然要触动一部分人的利益，牵一发而动全身。

关系网能帮人成就业绩，也能成为拖垮一个医院的最后一根稻草。长钢医院的所有人都清楚，这样等下去，无疑只有死路一条。

破僵局，向社会公招贤才

不生即死！2012年年初，长钢公司开始调研长钢医院的问题。

据当时参加调研的一位职工说，公司领导当时有意做了一个对职工的测试，曾经在上班时间从医院办公室搬走一台价值数万元的设备，竟然没人阻拦。这台设备后来被放在钢城派出所，等医院的人来报案，却一直没人报案！

长钢医院当时的管理混乱状况可见一斑。

“医保放开后，就基本没有职工在长钢医院看病了。”一位长钢公司的老职工这样描述当时的状况。

“在长钢医院小病没人看，大病看不了。”另一位医院职工的话更加尖刻：“医院某些领导肥得很，哪管医院死活？”

长钢公司调研组最后一致认为，想要长钢医院走出困境，首先要选拔一位德才兼备的院长。

2012年6月，长钢公司以党委文件的形式，发出公开招聘长钢医院院长的通知：面向社会公开招聘院长！公招院长不拘一格选人才。

“长钢医院够资格的4位副职都报了名。”2013年8月25日，长钢医院前任院长李巨才告诉记者。对公司公开为医院招聘院长这件事儿，干了十几年院长的李巨才感觉很复杂，“去年考虑到自己再有一年就到年龄退二线了，4月份我主动找了公司领导，期望能及早安排接班人。5月，我查出患了胃癌，单位安排新院长这件事儿就更急迫了。在医院工作了这么多年，我真不愿意离开这里。”

1999年，李巨才就任长钢医院院长。在他的任期内，长钢医院走了从低谷到顶峰，然后再到低谷这么一条抛物线式的道路。对医院4位副职竞聘院长，当时李巨才无疑是支持的。

“长钢医院的4位副职都是到现工作岗位不久的。”长钢公司党委组织部长段忠贤拿着当时竞聘评委打分的表格对记者说：“他们4位没有特别突出的，分数太接近了，也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表现。这和当时公司公招医院院长的初衷是相悖的。20多位职工代表也不看好他们。”

“都是官话，套话。”当时的职工代表老刘这样评价4位竞聘的副院长：“这样（公招）选新院长，就是想让新院长来解决问题的，不是让他们当太平官的。”

而参与考评的长钢公司纪委人员则从另一个角度表达了自己的担忧：他们都是长钢的老职工，几乎全家都在长钢工作，上任后即使有好的想法，能不能毫无顾虑地实施？

从多种因素考虑，长钢公司决定扩大视野，从社会上引进管理人才，并向当地卫生管理部门求助，期望他们能为长钢推荐一些优秀的卫生管理人才。

2012年6月，在长治市一家医院工作的王怀平闯入了长钢医院公招组的视线。

“公开竞聘中，他说的都是实际问题，给我的感觉，是没有花架子。”长钢医院一位资深科室主任这样描述，“王怀平和职工互动不错，比如具体措施什么的，有些说到大家心坎里了。”

“他工作经历比较丰富，曾经是长治市级医院的学科带头人，这是专业背景。”段忠贤言语中透露着欣赏。

2012年7月12日，王怀平获得了公招组一致好评，长钢医院公招院长尘埃落定。

暗流涌，总务科长绊脚石

不可否认，公招引起了一些势力的抵制，一股暗流仍在涌动。

2012年7月12日下午，长钢医院总务科长马保华假借院领导名义，私自通过医院办公室发送会议通知，要求医院的科主任和护士长到医院的临时会议室开会。

长钢医院党委书记李迎春对记者说，“当时，马保华私下串联，不满医院院长公招的问题，并形成文字材料，他带头签了字。”

熟悉马保华的人都很是惊讶：“都快退休的人了，他折腾什么呢？”

马保华，时任长钢医院纪检委员、总务科长。其父亲是长钢公司的老党委书记。马保华在医院工作了近30年，干了多年的总务科长。长钢医院的党委书记李迎春则用“工作作风比较冲”来形容马保华：“大家都害怕他，平时有些刺头职工，院长的话不一定听，但马保华一说，准管用。”

在前任院长离任审计中，长钢纪检委副书记杨俊祥发现了一些问题，包括马保华的经济问题，但还没来得及采取措施。

2012年7月12日下午，长钢公司纪委会同长钢医院党委查封了长钢医院财务室、总务科长办公室等三间办公室。

第二天，长钢公司纪委根据群众举报向长治市公安局故县分局报案：马保华私藏枪支弹药、贩毒、私刻公章。随后，长治市公安局故县分局民警依法搜查了马保华的办公室，在其办公室内查获子弹4枚、私刻公章4枚、空白发票200余份、现金万余元。

2013年3月，马保华被潞城市检察院以涉嫌受贿贪污予以公诉。

今年6月，马保华被潞城人民法院一审依法判处有期徒刑2年3个月。

杨俊祥和马保华是老同事、好朋友，谈到马保华时，他用“很惊讶，很痛心”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医改路，波折重重不平坦

2013年4月，竞聘上岗的院长王怀平正式上任。随之，医院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渐渐好转。

“上个月比以前多拿了300多元。”长钢医院的一位护士告诉记者：“现在管的比以前严了，病人多了，每个病人都得热情接待问候，又忙又累！但工资收入增加了很多。”

期间，职工们还注意到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平时，医生们洗手用的肥皂都是一次领五块，放在洗手台上随便用。现在，洗手台上只放着半块肥皂。

长钢医院的事态仿佛还未平歇，网络上有人就长钢医院马保华事件，将矛头对准了长钢公司党委书记、董事长郭士强。“如今，政府严厉打击网络谣言，医改和公招改变了我们医院的风貌，我们坚决不允许某些人因为一己私利，造谣诽谤公司领导，再将医院变回原样。”长钢职工支持改革，担心医院的转型问题会被某些人利用。

对此，郭士强本人很淡然。他为记者拿出一份财务报表：2012年与2009年相比，长钢降低成本29.12亿元。“这29个亿是从哪里来的？是堵住了长钢的一些漏洞省出来的，这些都是长钢工人的血汗，我作为公司老总，岂能坐视长钢的马保华们吸食工人血汗？”

据悉，长钢医院上个月已实现收支平衡。“下个月，长钢医院一定会盈利。”郭士强说。

本报记者 高 辉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