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艳清在削土豆皮准备做午饭

“2013希望工程圆梦行动”系列报道之四

8月13日，正午，右玉县城关镇下堡村的一处农家小院内。

装满土豆的塑料袋，从两米多深的地窖里被提出来时，里面掏出来的土豆已经长满了芽。

李艳君和李艳清姐妹俩，对帮忙从地窖提土豆的邻居大哥连声道谢。妹妹李艳清熟练地将土豆的芽掰掉，拿起削皮刀开始削皮。姐姐李艳君走进屋内，去看炉灶的火生好了没有。

仅8平方米的屋内，满是呛人的烟雾，屋内的人互相都看不清脸庞。烟雾是从屋角的灶台散出来的，李艳君正蹲在烟雾的下方，用簸箕当扇子，用力扇着那刚刚点燃的木条。一会儿，火旺了起来，烟雾渐渐散去。屋子里，一张炕占据了一半的面积，剩下的地方，放着一个铁炉和一些灶具，还有屋角几个看不清字样的纸箱子。狭小的空间两个人转身都难免要身体接触。

李艳君笑着说：“现在算是宽敞着呢，要是过年爸爸妈妈和弟弟都回来，就得有人到炕上呆着，要不然家里都站不下。”她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妹妹削好皮的土豆，麻利地切成土豆块。

这是每天的午饭准备时间，姐妹俩已经这样度过了7年。今年高考，妹妹李艳清以理科462分的成绩考上了大同大学师范类生物专业，再过几天就要离家去上大学。

1　特殊家庭，出了两个“才女”

在这处农家小院内，李家姐妹的家是其中最小的一间房，租金每个月70块。李艳清心疼地说：“尽管有点贵，但爸爸妈妈考虑到这里离学校近，冬天如果下雪封路的话，我也可以回来不至于没地方去，所以就一直租着，整整十年了。”

十年间，房租从每个月40元涨到了70元，两个少女也都已成年。唯一没怎么变的是家里的简陋布置，还有一年才能见一次父母。

母亲刘巨花是个好强的女人，女儿李艳清考上大学后，村里有人说她命好，两个女儿都是“才女”，她自己却有一肚子苦说不出。刘巨花是大同阳高县人，年轻时与一位大同的煤矿工人结婚，后来生下李艳君和李艳清姐妹俩。但随着孩子的长大，夫妻两人的关系却降到了冰点，丈夫甚至常常对她拳脚相加。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为了不让女儿跟着自己受累。2003年，刘巨花带着两个女儿来到了右玉。

后来，李艳君和李艳清有了新的“爸爸”。刘巨花再婚，对方也是离异，带着一个小男孩。就这样，5个人在这里租下这间小房子，成立了新家庭。刘巨花嫁给这个男人就图了一点，他承诺让两个女儿上学，上到哪里供到哪里。但新家庭的温馨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到了要交学费的时节里，争吵又开始：家里有三个孩子上学，只有丈夫一人在工作，一交学费就是一大笔钱，丈夫吃不消。村里有人说：“自己儿子不好好管，管两个继女，以后都是别人家的，上什么学啊！”为了不让别人说闲话，刘巨花也开始去工作，从建筑工程队小工做起，搬砖，抬水泥……

好在两个女儿给她争气。中考，姐姐李艳君以528分高出分数线100多分考入当地最好的高中右玉一中。妹妹李艳清学习成绩更优秀，成绩一直是全年级前10名。

为了兑现自己的承诺，刘巨花和丈夫选择到工钱更多一些的陕西省神木县煤矿去打工，路途遥远，夫妻二人为了节省路费，一年只回来一次。一家人从此开始了两地分居的日子，平时姐妹俩都住校，放假的时候，姐姐李艳君就当起了家，照顾当时刚刚12岁的妹妹。开家长会，正读高中的李艳君就请假去给初中生的妹妹当“家长”。

2　高考在即，姐姐却选择了放弃

中学三年，姐妹俩关于家庭的记忆大多和钱有关。该交学费了，父母的钱还没有寄过来，姐妹俩打过电话去催，妈妈说着说着就哭了，让她们先去找亲戚们借，借了一次又要借第二次，越来越难。李艳君和李艳清最担心的是，念不起怎么办？

刘巨花和丈夫为此争吵过很多次，吵得最厉害时，丈夫说：“不偏袒哪个（孩子），都让上，三个是平均的，谁考上了就让谁去念。”但刘巨花知道家里的钱没多少，三个孩子都上学是不可能的事情。

2009年，姐姐李艳君上高三、妹妹李艳清上初三，弟弟上初二。这年开学，父母一共寄回来2000元，妹妹李艳清交学费1500元，弟弟交学费500元。李艳君二话没说，把钱给了弟弟妹妹，自己没有留一分钱。

到了放假的时候，李艳清接到了姐姐的电话，她以为姐姐会像往常一样来接她回家，但李艳君在电话里告诉她，不用回家了，可以到她打工的厂子里去住。姐姐说她辍学了，李艳清不解地问姐姐学习那么好，马上就要高考了，怎么不念了，李艳君没解释，就说是“不想念了”。

在姐姐工厂宿舍住的那几天，李艳清至今难忘，姐姐每天上夜班，一干就是12个小时。冬天，厂子里很冷，姐姐的手都裂了口子，看到姐姐受那样的罪，李艳清非常心疼，但心中仍然不解，为什么姐姐就辍学了。

直到半年后，李艳清以高分考上了高中，姐姐才告诉她原因。当时把爸妈寄回来的2000元给了妹妹和弟弟后，李艳君身无分文，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已经饿了三天。她给妈妈打电话要钱，妈妈说：“你再坚持几天，你爸爸正在筹措。”尽管如此，但她仍没有和妈妈提及她当时生病了，已经连续输液十多天，还拖欠着医药费，学校还得交300元的书费，她实在扛不住了；同样，妈妈也没有告诉女儿，当时继父在井下工作时遭遇事故受了伤，正躺在病床上，接到女儿的电话后，她连夜和工友们才凑了那2000元。

3　姐姐辍学，帮妹妹圆大学梦

李艳君辍学的那天是2009年1月11日，当时她的成绩稳居班里前五名，她的语文成绩特别优秀，作文还获过“右玉县征文比赛的二等奖”，从高一开始她就尝试写小说，已经完成了几万字。在做出辍学决定的前一天晚上，她没有和人商量，一夜未眠的她把心事写在了日记本里，“拿起笔，这种感觉有点陌生，陌生到有点害怕。我的梦想，难道真的要结束了么？放弃了中学，我并没有半点遗憾，可是想到从今以后，那种字由心生的感觉就要远去的时候，心中总会不由地问自己‘这还是我么？’”

第二天，她找到老师说出自己辍学的决定，老师劝她可以找同学或老师帮帮忙，但李艳君拒绝了，她和母亲一样好强，“大家能帮得了我一次，但帮不了我很多次，这样的家境，必须得有一个牺牲。”刘巨花和丈夫是过年回家的时候才知道李艳君辍学了，但那时已经太迟。刘巨花不知道该不该责怪女儿，她知道是孩子太懂事了。

辍学后，李艳君把打工的所有收入都给了妹妹李艳清。一年后，她嫁给邻村一个农民。三年后，李艳清考上了大学。

高考分数下来的那天已是半夜，姐妹俩都没睡，李艳君甚至比妹妹都紧张，一直拿着手机刷新查分数。分数查出来，她当时就哭了，哽咽着就说了一句，终于能上大学了。这句话没有主语，像是给妹妹说，更像是对自己说。第二天，刘巨花知道了女儿的成绩，远在陕西的她也哭了，她和丈夫商量，“绝不能再让闺女辍学，我们虽然挣得少，可是既然已经考上了，我们就要尽力让闺女上。”

李艳清在姐姐的日记本上悄悄留了一段话，“老姐，未经你允许，我私自在你笔记本上留下我的笔迹。姐，我想说的是：在以后的日子里，注意自己的身体，在青春的原野上为你自己的美好而奋斗！”她记得许多次，姐姐在看着手中的那个日记本，看着自己曾经写下的文字，与她抱头痛哭。她也知道姐姐不甘心自己的人生，有能力但最终无可奈何选择了现在的人生。李艳清现在有一个梦，以后自己赚钱了，帮姐姐出版小说，圆姐姐的文学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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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眼中的李艳清

她这次高考发挥不如平常，平常都考500多分，她可能是压力太大了。高考前一天晚上，她给我打电话哭着说：“如果我考不上的话你就白牺牲了。”我当时辍学，她学习比我好（忍不住哭了），反正两个都上肯定供不起，总得有一个牺牲吧，我比她大点，就我来吧。

那时候我给我妈打电话，说没生活费了，妈妈说再等等再等等，我就感觉不对劲。那个时候交高三下学期的资料费、住宿费。现在想想，虽然只有300块钱，可就是拿不出来啊。

妹妹说我更像妈妈多些，从小她就和一个小尾巴一样跟在我后面，习惯了我照顾她。她考上大学的时候我哭了，我没白牺牲，她能够帮助我一起实现梦想。

我辍学的时候，高考都已经报了名，高考当天，本来我是夜班可以到考场去看一看，但那天我专门把班调成了白班，不想去。我去年生孩子的时候，做梦又梦到自己在学校上课，老师在上面讲作文，而自己一个人在学校里游荡，没地儿去。同学们在教室里上课，我却进不去。

本报记者　刘斌　实习生　罗紫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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