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小龄童:“美猴王”伴随着我的一生
六小龄童:“美猴王”伴随着我的一生
作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和浙江三大剧种之一,绍剧曾创造辉煌的历史。由七龄童编剧、六龄童主演的戏曲电影《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风靡也让绍剧由地方走向全中国。2024年是“绍剧宗师”六龄童100周年诞辰,为了纪念这位“章式猴戏”开创者,著名表演艺术家六小龄童撰写了《金猴宗师:我的猴王父亲六龄童》(以下简称《金猴宗师》)一书,书写父亲六龄童与戏曲交织的一生。近日,该书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
六小龄童,本名章金莱,1959年出生于上海,祖籍浙江绍兴,电视剧《西游记》孙悟空的扮演者,国家一级演员、中宣部“四个一批”人才。著有《行者:一念一生》《听孙悟空说西游》《猴王世家——章氏猴戏与中国戏曲》等书。
六小龄童的家族可谓是“美猴王”世家。父亲六龄童章宗义是中国戏曲艺术大师,被称为“南派猴王”;伯父七龄童,在曲艺领域的贡献和影响亦然;祖父和曾祖父也曾因演猴子,人送艺名“赛活猴”和“活猴章”。择一事,终一生,“章氏猴戏”代代传承,守拙持恒,成就四代猴王。正如六小龄童所说:“父辈们对戏曲的痴迷和热爱,对猴戏艺术孜孜以求的精神,深深地根植于我的内心。我深知,只有不断地求新求变,在实践中继承和发扬,才能够让章氏猴戏这个中国戏曲表演艺术中的璀璨之珠熠熠生辉,才能够无愧于‘猴王世家’的美誉与殊荣。”
《金猴宗师》是一部六小龄童撰写的回忆录,作者在本书里回忆和纪念了父亲六龄童追求戏曲艺术的一生,讲述家族成员与“美猴王”的渊源,以及“美猴王”能够享誉国内外的曲折和艰难历程。六龄童章宗义六岁开始登台表演,遭遇受伤和“倒嗓”之后,立志转型开创绍剧猴戏,一路走来,历尽艰辛,终至大成,为后人留下了宝贵的艺术财富。新作出版之际,六小龄童接受媒体群访,深情讲述了与父亲六龄童之间的往事及创作《金猴宗师》的故事。
《金猴宗师》不只写了我的父亲
其实是写了一代人、一群人
山西晚报:这部书创作了多长时间?您希望读者通过它能收获什么?
六小龄童:经过六年的努力,在纪念我的父亲六龄童100周年诞辰之际,这本十余万字的《金猴宗师》终于和大家见面。
我的父亲从6岁开始学艺,到他90岁离开,终其一生都在从事绍剧、猴戏艺术表演。老观众可能有印象,在上世纪60年代,我父亲主演了彩色戏曲《孙悟空三打白骨精》,这部剧的编剧是我的伯父七龄童,在电影中扮演猪八戒。我的二哥小六龄童,在剧中扮演小传令猴,还有很多绍剧老艺术家们在剧中都有非常精彩的表演。现在绍剧猴戏已经成为国家的非遗项目,通过这本书的描述,大家可以知道绍剧的历史,可以知道我们家族四代人如何与孙悟空结下了不解之缘。最重要的还是希望读者能从这本书里,感受《西游记》的魅力和戏曲艺术的传承,去思考如何做得更好。
山西晚报:从书名就能看出这部作品的厚重。
六小龄童:我的第一本传记叫做《行者》,也是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的,这个书名是我们在网上征集的。小朋友都知道孙悟空有多个名字,有齐天大圣、孙行者、行者孙,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人生道路上的一个行者,都要经历人生的九九八十一难,才能取得真经、修成正果,所以我们最后用了网民朋友支持力最高的“行者”两个字作为我第一本传记的书名。而《金猴宗师》也是网友提出来的,当时我非常地感动,觉得这个书名很好。
绍剧有400多年的历史,比京剧的时间还要长。当然,京剧后来成为“老大哥”了,我父亲一直讲京剧是“老大哥”,我们是“小弟弟”、是地方戏。鲁迅先生有一篇杂文叫《社戏》,指的就是新中国成立以后的绍剧,所以我父亲那一辈人是从社戏一直到绍剧的亲历者。绍剧之前是没有“西游记”故事这个系列的,是我的伯父七龄童首创,他是原始编剧,那个时候叫木表戏,我父亲主演孙悟空。《金猴宗师》并不仅仅写了我的父亲,其实是写了一代人、一群人。
山西晚报:您这本书的创作初衷是什么?
六小龄童:写这本书是在2016年,那年也是中国农历猴年,我再次感受到观众和读者对《西游记》的喜爱,和对我们家族几代人表演孙悟空的支持,所以我想应该把我父亲、章式猴戏创始人的一生记录下来。然后我就看了很多我父亲的回忆文章,还有别人写他的专著,之后就开始静下心来,把这段特殊的经历写了下来。
山西晚报:在取材时,有没有令您印象深刻的事?
六小龄童:印象最深的就是发展了400多年的绍剧,我父亲那一代人把其中《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提炼出来,立足猴戏走出中国,将猴戏艺术发扬光大,这是给我最震撼的感受。《金猴宗师》里的故事很多都能感受到父亲对绍剧艺术文化的传承和用心。
父亲一生没有正式拜师
但是他说“人皆我师”
山西晚报:在您父亲的一生中,哪件事对他影响最大?
六小龄童:影响最大的肯定是电影《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拍成,之前他只是在舞台上表演,观众最多也就一两千人,但是电影放映了之后,上世纪60年代时就创下了收视或者说票房纪录。改革开放后重新放映这部电影时,也收获了很多观众,一代又一代的人都在看。这使我父亲印象非常深刻,他认为好的传媒,能够让好的艺术,长时间地保持传承。
山西晚报:当年您要去拍电视剧《西游记》时,父亲对您有哪些期待?
六小龄童:当年拍《西游记》,央视同意让我出演中国电视荧屏上第一个孙悟空形象时,父亲对我毫无保留地讲了他演西游戏的整个过程和章式猴戏表演艺术中的精华,还用135胶卷把我做的各种造型的动作一个一个拍下来,他跟我说:“这些都是素材,最后你要根据杨洁导演的要求,刻画荧屏上的美猴王。”我现在还保留了很多父亲给我拍的孙悟空的照片,这本书里也加入了这些珍贵图片。
山西晚报:您怎样看待父亲和大伯走上猴戏之路这次影响深远的“转型”?
六小龄童:这就好比既有传承又有创新,父亲和大伯《济公传》的传统演法,当时观众看多了可能有点腻,而新的创作一定要有新的手法,去吸引那个时代的观众。当时我的父亲和伯父考虑换个剧换个新演法,那会儿观众喜欢《西游记》的故事,于是他们就想如何用绍剧的表演方式,让《西游记》生根发芽。因为绍剧之前是没有系统的猴戏演法的,他们兄弟就创立了绍剧的猴戏表演艺术,从写本子到表演,不断改进创新,逐渐得到了观众的认可和喜爱。他们不断地改编、借鉴、学习以京剧为代表的国粹戏曲,将各个剧种的猴戏艺术融为一体,形成了章式猴戏。用父亲的话说,绍剧是根是源,猴戏要集各家之长。我父亲一生没有正式拜师,但是他说“人皆我师”,各个种剧好的地方他都要去观摩,都要去学习。
山西晚报:您是怎样看待父亲集百家之长再创新的?
六小龄童:我父亲把自己的爱好变成了毕生追求的事业,在生活中,他三句话就能拐到猴戏上。从父亲身上我们能看到“择一事,终一生”,他把自己钟爱的猴戏做到了极致。那时我们家里养了很多真猴子,父亲从观察真猴子到艺术处理成为猴戏,最终化为孙悟空这个艺术人物。还有绍剧中孙悟空的脸谱、服饰、金箍棒的色彩、人物性格的刻画等等,都有父亲的独到之处。这一点我觉得我终生都学不完。
山西晚报:您将父亲的技艺传承了下来,也有很多的创新。
六小龄童:是的,我曾祖父用的是木头做的金箍棒,我祖父用的是竹子做的,我父亲用的是藤棍,到了我在电视上用的是金属的,这既是传承也算是创新。
家庭的责任、义务使我改变
让我义无反顾地去演孙悟空
山西晚报:您跟父亲之间出现过分歧吗?
六小龄童:我父亲平时在家里,并没有我是父亲你必须听我的那种感觉,但我们还是会有些分歧的。比如当时《西游记》还在边播边拍,大家认可了我演的孙悟空。我父亲说,很多朋友跟他开玩笑,以前说六小龄童是六龄童的儿子,现在得说六龄童是六小龄童的爸爸了,其实父亲心里还是挺高兴的。但我当时就有个想法,我爱上了影视表演,想从当时的浙江昆剧团调到北京的电影厂或者电视台从事影视表演。我父亲就觉得这样我会丢掉戏曲的精华,家里就没有传承人了。通过我和父亲很多次推心置腹地交谈,父亲慢慢地理解了我的想法,也支持了我的一些观点。我跟父亲说,我从事影视表演,但猴戏戏曲这块我也不会放弃,还会有更大的媒体平台来推广绍剧猴戏,这打动了父亲。父亲后来跟我昆剧团的老师沟通交流,把我从浙江昆剧团调了出来。
山西晚报:父亲是猴王,您和兄弟姐妹也都扮演过小猴子?
六小龄童: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在父亲的戏曲中都扮演过小猴子,父亲很会观察孩子,哪个有条件可以从事戏曲行业,父亲都能观察出来。我父亲当时就选中了我的二哥小六龄童,他既有天赋也喜欢戏,更好学,父亲全身心地教养他。如果当年不是我二哥得了绝症去世,我就不会从事猴戏艺术的表演。
山西晚报:这对您来说也是一次转折?
六小龄童:我一直在想,我来到这个世界,来到这个家庭,是随着猴魂而来的。因为年仅17岁的二哥小六龄童在1966年的意外去世,他临终前跟我说,当你演成美猴王的那天就能见到我了。这句话改变了我的人生选择,我从他手中接过金箍棒,走完他没有走完的西天取经路。其实是家庭的责任、义务使我改变,让我义无反顾地去演孙悟空,演好美猴王。
山西晚报:您有没有想过,假如您父亲不从事戏曲工作,会从事什么职业?
六小龄童:纵观我父亲的一生,我已经想象不出来他不从事猴戏艺术还能干什么。他好像真没有别的爱好,他的一生就是奉献给舞台的。
山西晚报:您的孩子从事戏曲表演工作吗?
六小龄童:我女儿并没有从事戏曲表演,她有她自己的爱好,我还是尊重孩子自己的意愿。我觉得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独特的爱好和自身的条件,家长只能是在这方面提供建议,最终还是要孩子们自己决定。其实只要过得健康快乐开心,这就挺好了。
山西晚报:您怎样理解孙悟空?您觉得您和“美猴王”孙悟空之间是一种怎样的关系?
六小龄童:孙悟空是中国人的超级英雄,凝聚了中国人自由超越的英雄梦想。要读懂中国,就要读懂《西游记》;要了解中国人,就要了解孙悟空。让西游文化走向世界,让中国戏曲和猴戏文化得以传播和弘扬,这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吴承恩赋予了孙悟空以生命,我要赋予孙悟空以灵魂。如果说父亲是一颗绍剧的种子,他让这古老的艺术绽放了异彩,那么我就是这颗种子孕育出的幼苗。用绍剧讲好中国故事,使其在百花齐放的春天里绽放,在日新月异的新时代里生根,只有不断地挖掘、不断地创新、不断地汲取营养、不断地传承推广,才能成长为参天的菩提,才能让戏曲艺术不至于在我们的手中散落,才能够无愧于父辈们的殷殷期望,这也是我要努力的方向和前行的目标。
山西晚报:就是要做一辈子“美猴王”。
六小龄童:我有机会拍《西游记》,成为第一个电视荧屏上的孙悟空形象,我是随着猴来到这个世界,愿“美猴王”永远伴随着我的一生。我的前半生是在更多地传承猴戏艺术,下半生希望能把猴王精神传播好。
山西晚报记者 白洁
《金猴宗师:我的猴王父亲六龄童》节选
二闯上海,西游将出
抗战胜利之后,国内的形势依旧不太明朗,上海的戏曲舞台还没有恢复元气。父亲在故乡的表演经历,大大提高了他的表演技巧,他原以为重回上海会有用武之地,结果倍感失望。老闸大戏院连续演了三年《济公传》,靠着这出现编现演的连台本戏取悦观众,勉强支持着门面。
同春舞台当时有很多艺人在演济公,其中筱芳锦、陆长胜、汪筱奎三位艺人各有自己的优势与特色。筱芳锦演的济公有活泼的外表和精巧的动作;“二面大王”汪筱奎演的济公以唱功胜出;陆长胜演的济公唱作兼具,有着飘然自如的洒脱。
三个“济公”能在舞台上生存三年并不容易,如果没有足够的表演技巧,很快就会倒在观众的倒彩声中。父亲从中领悟到:演员要一专多能,以自己的专业特长来适应剧目和角色的需要。尤其是绍剧,演员不能只演行不演人。
伯父七龄童演的小济公在剧中尽管只是个配角,但非常有个性,举手投足间逗人发笑,起到了烘托的作用。即兴表演是伯父最拿手的,并且他全身是戏,令观众非常满意。
父亲在七十二本《济公传》中扮演的采花大盗华云龙、恶道士刘香妙都是济公的对手,而且这两个角色都比较适合父亲的武生戏路,但是要演出反面角色的霸道,却不是父亲所长,也暴露出父亲的表演功底不足。
因此,父亲在演出之余,常到上海的四大舞台学习京剧的毯子功、把子功,将其融入绍剧的武功技巧中,并不断内化揣摩和创新,使两者结合在一起。比如说翻筋斗,绍剧分为“前龙头”“后龙头”,“前龙头”的功夫用于上场门,难度和强度都很大,一般要科班出身的小伙子才能胜任。父亲根据自己的训练,尝试把翻筋斗与毯子功、把子功结合起来,用在华云龙、刘香妙这两个角色身上。功夫不负有心人,父亲的创新得到了观众的认可,观众哪知道如此成功的表演是父亲为了在上海滩站稳脚跟,勤学苦练钻研出来的。
面对困境,我的父亲并没有灰心,他选择了坚持学习,迎难而上。最终,他用“正角反演”的方式很好地刻画出反派角色的虚伪和狡猾。
《济公传》在戏班同人的努力之下,不断翻新花样,给了观众极大的新鲜感。父亲“传统武戏风格与借鉴京剧开打”的武戏创新,更是吸引了大批的观众。不过,尽管大家如此用心创作,《济公传》还是显出了颓势:一方面,筱芳锦、汪筱奎应邀到杭州组建了奎锦剧团,同春舞台面临着人手短缺、角色不齐的困境;另一方面,伯父和老艺人为《济公传》绞尽脑汁地加各种故事,已到“江郎才尽”的地步。
终于,1948年秋天,《济公传》实在演不下去了,伯父只好让济公“升天成佛”。
伯父把这个《济公传》最终结局弄得像变魔术一样,济公升天后,空中突然出现一团焰火,接着从台顶降下五块装有五彩灯泡穿在一起的木牌,木牌上写着:请看《西游记》。观众们被吊起了胃口,议论纷纷,第二天有关《西游记》的演出消息就在宁绍帮的观众中传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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